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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遥远的往昔
前传

作:Noin

 
记忆的逆流(II)

“温拿少爷,我谨听从你的吩咐前来打扰。”换上睡袍的村长毕恭毕敬地说道。
如果村民们有幸看到他们一村之首如今的神态,一定会以为自己眼花了吧。

和接踵闻讯到访的村中权贵逐一招呼后,温拿家的公子便托词身体不适需要休息,
躲在下榻的房间里一直没有露面,甚至谢绝了和村长共进晚餐的邀请。
幸而自恃见识多广的村长确定曾在哪里听说过温拿这样一个声名显赫的族姓, 
至少马车上的族徽已经证明他们享有不低的爵位,而这样的东西坊间难以仿造。
加上权贵们一致赞叹和陶醉于他的高贵和俊美,很是增添了村长的好感。
他不但原谅了少年的无礼,还有些飘飘然,仿佛早已和温拿家攀成了挚交。

就寝时间前后,少年以摇铃差遣仆人下来传话,说有琐事向村长求助。
然而待他匆匆赶来,在门外问候了好几次,室内却久久没有回应。
不明所以的村长终于按耐不住好奇,擅自推开了虚掩的门。

这是他家中最舒适的房间,最精心设计的豪华家具,衬托出居住者的身份。
但如今所有的窗户都紧闭着,只有壁炉里升着火,光线朦胧。
尽管如此,正中央有一样很明显不属于原本布置的东西,立刻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副黑漆镀银的巨大棺柩,以上好的木材制造,花纹细致,显示出卓越的手工。
绝对不是平常人家可以负担得起的终极消费品,相信价值不菲吧——
但是造价再如何昂贵也好,一副巨大的棺材,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会——
这样浑身上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可怕物件,竟然能出现在自己家里!
被自己的发现震摄得动弹不得的老人,几乎要发出暴躁的呐喊。

“您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哦。”这时候,身后响起一个调皮的声音。
扭头看去,从低垂的幔帐里徐徐走出的正是那位笑靥柔和人畜无害的少年。
村长咬紧了嘴唇,拼命想维持冷静,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
“要送回故乡安葬吗,这里面是您的爱人?还是亲人?这千里迢迢的……
这样的善举,这实在是催人落泪,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真的不容易……
只不过……放在这种地方……只是这种东西……”

“那是我的床,我睡觉的地方。”少年无情地截断了他的话。
一双靛蓝色的眼眸在炉火的映照下闪闪发亮,仿佛在享受着捉弄人的乐趣。
村长脸上的疑惑化为了难以置信,瞬间又转作惊惶失措:
“你……不……不可能,你该不会是……你是……”
卡特尔微微笑了,以期待的神色看着他,鼓励着他说出那个骇人听闻的辞藻:
以棺材为床,月夜的狩猎者——黑暗之子——

“吸血鬼!?”
“您猜得真准。”少年启唇而笑,尖牙若隐若现。

汗水从额头涔涔而下,一向扈跋飞扬的村长完全失去了往日神采。
他突然明白了他的执事为何突然销声匿迹,而他还一直责怪那可怜虫好吃懒做。
那些传闻都是真的,那些留宿的旅人从远方带来的故事,全部都是事实。
这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怖感,促使他的双腿不听使唤地战栗起来,
也同时让他看到摆放在炉架上以大蒜串成的念珠,仿佛溺水的人遇到了稻草,
连忙一把抢在手里,毫不犹豫地就将它指往少年站着的方向。
只是,这些大蒜在他的眼前迅速转换了颜色,变成一堆漆黑的炭球。
下一刻,这些黑色的球破碎了,仿佛尘土一样纷纷扬扬地散落在地面。

再也无法忍受这些诡异景象的摧残,可怜的村长连滚带爬地往门口冲去。
然而那触手可及的门锁却像突然和门板融为一体,任他如何敲打扭转也牢不可破。
他被一股神秘的看不见的力量困在了他曾经最引以为豪的地方。
老人绝望地扭转头来,看到金发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房间中央,
脸上荡漾着妖媚的笑容,仿佛恶作剧的孩童一样向他歪了歪脑袋。
“恶魔,远离我。”他扯下脖子上的十字架,竭尽全力地扔了出去。
不幸地,这受过神灵祝福的铜制法器,却仿佛在半途碰到了一堵透明的墙壁,
叮的一声无力地跌落,扭曲了,以可笑的形状躺在地上。

“被传说蒙骗的可怜人类。”金发的恶魔于是又逼近了一步。
老村长双腿瘫软了,靠着门板低声哀叫: “不要过来。”
卡特尔摇摇头:“我不会随便伤害你的,衰老的躯体不能激发我的欲望。”
这样的保证果然让对方暂时安下心,村长如履薄冰,慢慢站直了。
他好容易喘过气来,开始战战兢兢地向他的客人发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

“炽热的、新鲜的血液,如果是来自年轻甜美的少女,那就再好不过,”
少年优雅地笑着,似乎要求的并非人类的血液,只不过是带着朝露的玫瑰而已,
“我的村民怎么能任人宰割。”村长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职责。
“不经思考的回答或许会导致沉重的代价,你想尝试草率的惩罚是什么吗?”
卡特尔突然逼近,低头在他身旁伸出雪白的手指,那种敏捷的速度实在难以描述。
感觉指尖缓缓而过,沿着自己颈项虚划一圈,寒意顺着脊梁直冲上脑门,
村长连忙狂暴地高喊:“不不不!让我思考!好好思考!”

“是的,思考有助于头脑健康,”少年若无其事地继续保持那温柔的微笑,
“你要知道,贪婪是不可饶恕的罪孽,所以我只要求一个人。”
“一、一个人?”村长张口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愤怒起来的话,恐怕可以在瞬间将眼前一切化为灰烬的恶魔,
如此大费周章却只为要求一个人的供品?这样的事情也难免叫人惊讶。

“你要做的事,就是从你管辖的村庄里,挑选出一个健康的年轻人,
——当然,是经过公平筛选,以保证她或者他能够真正取悦于我——
我会愿意在最后决定前稍微过目一下,把这个人送来之后,你的职责便完成。
很简单的工作吧,毕竟让老人家为难我会过意不去的。”

“一个人而已……”从外表看来,确实比对方年长数倍的村长喃喃自语着。
和全村灭顶的灾难相比,这实在是叫人难以抗拒的划算的条件。

“这是我唯一需要你协助的琐小事情,满足了我的要求,我将马上离开,
我保证,在你们的有生之年,你们绝对不会再看到我,也不必担心我再度拜访。
因此,你们可以继续平安地过着日子,每一天都和今天以前一样美好。
而这一件事不会对你们的日常生活造成任何影响,很快你就可以彻底忘记它。”

肩负着全村男女老少命运的村长飞快地眨巴着眼睛,紧张地权衡着利弊。
除了答应之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即使能想到拖延的对策——
这样连绵的阴雨天气估计还要继续,据说能消灭恶魔的阳光不太值得期待。
使用火的话,村中大部分都是木制建筑,吸饱了雨水,似乎不容易能燃烧起来。
谁又确定,连驱魔的大蒜和十字架都无所畏惧的恶魔,是否会害怕阳光和火?

仿佛证实他的推断,室外传来细微而密集的声音,雨势增强了。

再说,魔鬼正盘踞在自己的家中,这里有自己穷极一生苦心收集的财宝,
难道忍心为了赌上一个或许是最坏的结局,将它们付之一炬,甚至赔上自己性命?
这最后一点,正是最让村长耿耿于怀的地方。

“敢于拒绝要求的人,只有死路一条。”卡特尔侃侃而谈,仿佛是进一步的威慑。
但这么多年来,我拜访过无数的村庄城镇,却从来不曾一尝大开杀戒的滋味。
一个人就能挽救换取大家的生命,这种交换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感到满意。
我可以得到我想要的,而他们也不会损失什么,皆大欢喜的结局人人都高兴。
这是人类本能的、发自肺腑的选择,也是他们所能想象最正确的做法。
不论种族、不论年纪、不论他们出身于什么家庭、受过怎样的教育。
你能想象吗,在你之前曾有无数人选择了这条路,在你之后相信还会有更多。
所以,不必费煞心机了,又或者,你打算一开先例?”

“当然不,您的建议和前人的做法,我必定会周详地考虑。”
“非常感激你的理解。”少年是这样地谦逊,完全看不出起初那种可怕的咄咄逼人。
不知情的人看见,恐怕要被这种宽容大度的魅力折服,而甘愿为他赴汤蹈火吧。
“但是,”村长于是壮起胆子追问了一句,“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保证呢?”
“你无从选择。” 卡特尔彬彬有礼地回答,笑容里增添了一丝鄙夷。
接受与否全在一念之间,这一念将牵涉多少生命……和财富,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金发的恶魔把视线移向黑沉沉的窗外,暗示谈话已经结束。

缺乏阳光而以蜡烛照明的议事大厅中,由村中权贵组成的理事会正围聚在一起商讨。
烛光摇弋,影象幢幢,巨大的橡木长桌旁,沉默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他的魔力实在太强了,太厉害了……”作为主持人的村长心有余悸地说。
“不如请驱魔师吧?”有人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这样的天气和路程,要去请驱魔师时间上实在来不及,
再说,酬金方面也是让人头痛的事情,毕竟领主那边的税今年我们还在拖欠着,
已经让大人们非常不满了,如果不是这雨,恐怕早就亲自来催促……”
“他前后只给我们两天时间,”一个人出言提醒,“现在是第一天中午了。”
仿佛水面上的涟漪,恐惧再一次在与会者的心头无声无息荡漾开来。

“只有接受他的条件了。” 另外一个人放弃似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他说得有道理,牺牲一个人来换取大家的幸福。” 其他人点头附和。
“那就是可以接受的要求了?”村长再次询问大家的意见,以作最后的总结。
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每个人眼里都流露着生存得到保证的满足。
“那就用抽签决定吧,让那些年轻的人公平地……”

能够做出这样有效率的决定,也和成员们都已是或者是正要步入老年的男性有关吧?
年轻的生命可以再制造,随着年龄而积累的知识和经验却是无可替代的宝贵财富。

傍晚时分,洪亮轰鸣着的紧急召集村民的钟声,响彻了村子的上空。
村民们大喊大叫,从各个方向朝教堂跑去,还有隐约知情的人边走边哭。
在铺着缎子的棺柩中,少年聆听着吵杂的声音,从梦中醒来。

理事会宣告了村子即将面临的命运,并宣布了决议结果。
正歇息在村中最好的房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圣洁、温和而美丽的贵公子,
大家都迫不及待希望一睹容颜,甚至以有机会和他谈上几句话为荣,
一夜之间却成为传说中最扑朔迷离、最穷凶极恶、最叫人害怕的吸血鬼,
将不祥的羽翼笼罩在早已经孕藏着无数不幸、悲伤和痛苦的穷苦村庄。

及后,哭哭啼啼的女人们和愤怒而无可奈何的男人们被暂时关在教堂里面,
三十岁以下的青少年全部集中在议事厅,参加村长主持的抽签。
担负了全村人期望的签条,最终落在了一位茶色卷发的少女手里。
出现自己期望中的结果,祈祷似乎起了作用,其他年轻的人们心中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们呆滞的目光恢复了神采,开始有兴趣关注自己之外的事。
同情的窃窃私语,焦点是僵立在人群中央即将成为恶魔供品的年轻女子。
很显然,神并没有因为她的美丽而对她特别眷顾,她是村里唯一被摒弃的可怜人。
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大家都沉默地接受了安排,或者说接受了自己的幸运。
为了换取所有人的幸福,只需要牺牲一个人,这实在是很划算的交易。
总之,需要牺牲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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