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东京72小时（5）
　

头顶上轰隆的声响掠过，是直升机引擎发出的爆音，希罗抬起头半眯眼，天空中巨大的黑色影子投在他的脸上。

那是自卫队的运输直升机编队，似乎是朝着东京铁塔的方向飞去，以那里为中心的十公里范围内都被划为了自卫队的演习区域，一般民众要么被疏散离开，要么被要求留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外出。

而樱田门这里，本来是作为演习时期的警视厅指挥本部运作的，但由于突然遭遇的一场袭击和爆炸事件，现在处于半封闭的状态，机动队队员手持盾牌地在外围组成警戒线，而与他们面隔一线相对的，是全副武装的自卫队员，因为在演习前夕发生这样的事件，所以自卫队便干脆把戒备范围拉到警视厅周边，然而与其说他们是在为防卫做准备，倒不如说是为监视的目的。

至于具体的监视目标，希罗也觉得不好说，毕竟现在连警视厅内部也是处于一片混乱中，公共安全部已经借机会接管了控制权，似乎也在酝酿着什么事件的发生。


除了不请自来的自卫队外，大门外现在多了一大群闲杂集体——各个传播媒体，在三天前发生了警视厅遇袭事件后，便一窝蜂地涌来，而且非常奇怪的，他们对这件事的报道重心似乎只有一个——

“记者现在位处警视厅大楼外围，现场依然是处于半封锁的状态，外围有大批机动队在戒备，虽然目前并没有任何组织和个人承认事件，但公共安全部已经全面接手了调查，官方讯息显示不排除事件与警视厅内部人员有关联……”

“鉴于发生针对警视厅的袭击和目前自卫队正进行的演习，都厅已经宣布，目前东京都部分地区处于紧急状态中，市民请尽量留在家中和安全的地方；另一方面，由于日本宪法中没有关于戒严的相关条文，所以紧急状态相信要在本次演习结束后才能够解除，对此，在野党也再次提出了关于宪法第九条的相关条文修改，国会亦会列入议事日程中……”

希罗转过头来，望向房间角落的电视机屏幕，他现在是呆在自己所属的刑事部参事官办公室里，然而这个办公室的主人在三天之前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影踪。

但是，之后发生的转变，实在是让人有所意料不及的——

“虽然暂时没有直接的证据说明，但据调查事件的公共安全部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员表示，种种迹象表明，警视厅的莉莉娜·杜利安警视确实是与警视厅大楼的袭击事件有关联，案件的调查目前正在往相关的方向的进行。”

电视画面出现莉莉娜的肖像，让在电视机旁的比露迪大声惊叫道“快看快看，是杜利安警视”，五飞来到电视机前转换了其他几个频道——

“目前关于莉莉娜·杜利安警视的下落不明，大众希望她能够自己早日出来澄清事实……”

“莉莉娜·杜利安警视同时身为SANK日本的第一持股人，也是SANK财团的继承人之一，然而目前SANK日本因为涉及其他案件而被法院颁布了相关的搜查令，至于事件之间有没有更一步的联系，调查人员拒绝作出任何评价。”

“国民需要知道真相！像莉莉娜·杜利安这样的人物居然可以混迹于警界中，如果不把她严加查办的话，国家的未来完全没有希望可言啊！”

几乎所有频道都在报道和讨论莉莉娜涉及警视厅袭击事件，还有SANK日本被查封的事件，即使在目前没有安放任何罪名的情况下，传播媒体似乎众口一致地把莉莉娜作为罪犯看待。

不止是媒体，在发生袭击事件的第二天，他们所在的参事官办公室就被公共安全部严密地监视起来，好像把他们也完全当作是共犯来应付。

警视厅大名鼎鼎的“驱魔女王”看样子要落难了，这消息传出去以后大概任凭谁都会跑过来落井下石地掺一脚……

“实在太过分了。”五飞有点气愤地握紧拳头：“即使是再差劲的独裁国家，嫌疑人还多少有自辩的权利，但现在什么人都把我们当成是犯人了！连一点自辩的余地也没有！”

“就是嘛！明明与杜利安警视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没有进行调查就已经认定了她是犯人！”比露迪也是面颊气鼓鼓地说道：“只要警视在的话，那些人就一定不敢这么嚣张！你说对不对？希罗警部辅。”

希罗没有作声，对于比露迪的提问他只是点点头回应，然后转过身去望着窗下方，停留在大门警戒线外拿着摄像机和采访麦克风的人群，希罗觉得那里弥漫着一股跟追踪腐食的鬣狗群差不多的气息。

至于是那只看不见的手，把这群鬣狗驱赶到这里的？希罗觉得在这个的背后有十分玩味的意义，传媒能够赶在警察的调查结果前发布不是什么新闻，但像这次一样一涌而上狂轰滥炸的例子确实罕见。

身为事件中心人物的莉莉娜在三天前，警视厅大楼遇袭后的那个晚上，在希罗面前消失后便没有任何的音讯，因为她临别那自信满满的目光，让希罗把她寻找出来的冲动暂时压抑下来，依然维持着他表面上的职责。

大概也因为他们几个办公室成员的存在，公共安全部的那些人不至于敢说冲进来强行搜查，他们也仍旧可以在警视厅大楼内自由地活动。

“嘟——嘟——”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比露迪把话筒拿了起来，“喂”一声以后便把视线转到一旁的希罗身上：“嗯，好的，请您等一下……希罗警部辅，是找你的电话。”

“喂，我是希罗。”接过比露迪递过来的话筒，希罗尝试着把自己的思绪整理一下，不过电话那一边的人物却让他感到有点意外——

“卡塔罗尼亚警视？”


***

希罗来到警视厅大楼二楼的咖啡厅，不知道是不是受袭击事件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的影响，咖啡厅内显得十分冷清，就三四张桌子有人在，跟平时热闹的场面差非常远的感觉。

希罗知道自己背后有两名公共安全部的人员在跟踪着，他们观察了一下环境后就在离咖啡厅门口不远的位置坐了下来，确认他们没有上来要自己强行架走的意思，希罗便来到那位通知自己前来赴约的人物面前。

“卡塔罗尼亚警视。”

“希罗警部辅……”坐在位置上的多洛丝不知道正在前面的纸条写什么，所以当希罗出现的时候，她露出有点意外的神情：“你来了……请坐吧。”

她的视线稍稍地往希罗身后的方向偏一偏，大概是那些跟监人员引起她的注意，不过希罗倒是耸耸肩膀让她不要在意：“他们大概不会跑到旁边偷听，所以应该无妨的。”

“嗯，虽然我也打算把会面的地点定在警视厅以外的地方，但想一想其实也没有其他特别合适的地方……至少这里可以确定没有被安装上窃听器。”

多洛丝可能想把话题显得轻松一点，不过她的脸很快就恢复了正色了：“希罗警部辅，多余的说话我也不跟你说了，在这种时候还叫你过来……还是关于，莉莉娜……不，关于杜利安警视的一些相关事情。”

“我们的话题除了那位相关的以外，估计暂时也没有什么可以互相交集的。”希罗这样回答道，多洛丝对于他的话似乎有点百味交陈的感觉，只见她撇撇柳眉说：“咳，是那样子没错，不过你也知道这次事件事实上所牵涉的可不只有她一个人哦。”

“……这话该怎么说？”希罗脸上浮起不惑的表情，只见多洛丝把一张照片推到他的面前：“你认识照片上的这个人吗？希罗警部辅。”

照片上是一名棕色长发的女性，似曾相识的感觉唤起了希罗记忆深处的一点印象：“……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她是OZ远东负责人莉狄·安。”

多洛丝的答案让希罗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在电视新闻报道中出现的人物，但是她跟这次事件还有什么直接的联系嗯？

“希罗警部辅，你和我都知道，警视厅在三天前发生的事件中，有OZ参与的痕迹。”说到这里，多洛丝刻意地压低声线：“但OZ在事后却迅速地把相关的证据完全掩盖起来，所以即使有我们的指证，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但是把制造事件的责任一下子全部都推到杜利安警视的身上，这不是比没有人相信我们的证词来得更不可思议吗？”

希罗的声音中蕴涵着怒气的因子，多洛丝把照片收回到口袋里：“警视厅的袭击事件，还有事后传媒对莉莉娜的攻击，我怀疑都是莉狄·安在幕后一手策划的。”

听到多洛丝直白的怀疑，不禁让希罗愣了一愣，看见他这样子的反应，多洛丝继续把话说下去：“OZ方面一直都跟公共安全部在业务上有所来往，我是通过暗中对公共安全部方面的调查，才了解到OZ最近的许多行动，是在莉狄·安来到日本后才进行的。”

“包括对警视厅的袭击事件？”

“对，另外对传媒透露出莉莉娜的事情，巧妙地引诱媒体把攻击目标集中在莉莉娜的身上……”

“那么，莉狄·安为什么要对杜利安警视要进行这样子的攻击？”这是让希罗最感不惑的地方，这位莉狄·安女士是最近才来到日本的人物，照理说与莉莉娜·杜利安没有多大的过节才对，而从莉莉娜以前的言行判断，似乎也没有这样的人物出现，然而对方现在却要大费周章地来抹杀莉莉娜的存在，这不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吗？

“关于这一点……”多洛丝也颇为无力地摇摇头：“大概要问莉莉娜本人才知道，为什么莉狄·安要如此地对她赶尽杀绝……对，是赶尽杀绝，莉狄·安的目的不只是要把莉莉娜从警视厅驱逐出去而已。”

“警视，有没有关于莉狄·安的其他情报？”如果没有找到莉狄·安行动的最根本理由的话，他对于事情的后续发展也毫无头绪。

“也只能够从OZ方面的公开资料找到一些。”多洛丝从桌底的下面悄悄地把一个文件夹递给希罗：“作用可能不大，看看对你有没有什么帮助。”

“我明白了。”希罗不着痕迹地接过文件夹，他也希望答案就在这里面，即使是再渺茫的希望——


***

如果从资料上，硬要说把莉狄·安跟莉莉娜·杜利安扯在一起的话，除了彼此的家族联系外并没有什么交集……

而莉狄·安大概只不过是一个伪名而已，那大概要追溯到OZ成立之前的历史，OZ的前身是知名的国际军工企业集团，其中的掌控者正是名为“UNE”的人物——希罗搞不清楚这里面的是名还是姓，但是这个军工企业在战前就跟各国政府关系 密切，其中也包括了一些法西斯政权和独裁国家，所以在战后便开始迈向衰落，直到后来与美国的一个大型财团合并，才催生出今天的OZ。

在战前，UNE曾经希望跟当时已经壮大起来的SANK财团合作，共同控制全世界的武器交易市场，然而当时掌控着SANK财团的卑斯赖多家主——应该是莉莉娜的祖父吧，他断然地拒绝了UNE的请求，由于失去最佳的共生体系，也间接地让UNE的军工企业迅速步向败破。

但这些应该都是祖父辈时期以上的事情，莉莉娜的祖父也早已经逝世了，莫非莉狄·安这次是前来为家族复仇的？

不，这应该不是答案，自己离真相的距离还有很远……

希罗仰起头，望向蓝色的天空中，看来也只有把那位当事人找回来问一个清楚才找得到答案……但是，她在哪呢？


“咦，这不是希罗兄吗？”

当这把声音传到希罗的耳朵里时，他才惊觉自己竟然走到大门口附近，玻璃门外可以看见闪光灯不停闪烁的灯光，他立刻反射性地想往回头走，却被跟他打招呼的家伙一把拉住。

“能够见到你真是太幸运了，我还正愁着该怎么样应付这样的场面呢，你是不是特意过来帮忙的。”

狄奥眼睛里闪着星星地拉着他，属于警备部的狄奥大概是现场的警备部指挥组成员，可人家机动队根本没有可以用得着他的地方，于是便被晾到一边去，无所事事的时候却让他碰上了希罗。

“整天要都呆在这里盯着那群媒体，而且他们还像泥鳅一样老找洞钻，叫人防不胜防啊……啊，对了，如果是你的话，还可以接受他们的访问，反正他们是为了女王陛下的事情来的，这样一来我可以轻松不少啊。”

狄奥果然是那种把别人推到沟里当踏板过桥的人，希罗白了他一眼：“我可没有那空档奉陪，为什么明明是你的工作却要别人来埋单？”

“别说那么见外的话，如果是顺利的话，你或者还有机会给自己洗脱罪名呢！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忙。”狄奥的话似乎是一早给希罗定了罪，正当希罗想对此训斥他一顿的时候，玻璃门那边的几个记者却好像注意到两人在这边拉拉扯扯的状况——

“是希罗·尤警部辅！”

“请你接受我们的采访吧！”

“对于你的上司，莉莉娜·杜利安警视她的所作所为，你有什么看法？请发表一下！”

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下子涌了过来，连机动队员和在场的警员也无法阻挡，他们一下子就把希罗团团包围着，摄像机镜头和麦克风拼命地往希罗的面前挤，希罗举起手把这些障碍物推开，让自己尽可能地往空旷的位置移动。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色厢型车从外头的道路上突然间一拐冲往警视厅的大门前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在警戒线后的机动队员和自卫队员还没有反应过来，车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一个昂然的窈窕身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不是别人，正是这三天以来，人们一直寻找的那个身处风暴眼中央的女主角——

“……警视？”

不但止是希罗，连他周围的大众传媒们都鸦雀无声，意想不到莉莉娜·杜利安竟然会出现在警视厅的大门外，一时间没有人敢作出任何的动作。

利光一转，莉莉娜的视线落在眼前的人群中，她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大喊一声：“滚开！”

只见人群中间立刻分出一条通道，如摩西过红海般，希罗面前的空间转眼之间畅通无阻，没有一丝犹豫地，他的腿就向莉莉娜所在的位置跑去——

“……是莉莉娜·杜利安！”

最快反应过来的还是跟踪着希罗的监视人员，但已经为时已晚，只听见莉莉娜喊了一声：“狄奥！”

“明白了！”在人群后面的狄奥拿起警哨“哔哔”地吹了起来，只见那边的机动队员立刻闻声冲了过来，还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跟正要追上去的监视人员，还有梗在那里发楞的媒体记者们撞成乱七八糟的一团——


“快！上车！”

莉莉娜伸出手把飞奔过来的希罗一把拉上车，借助现场的一片混乱，车子迅速地发动然后离开警视厅的范围，倒后镜中可以确认并没有任何追兵的影踪。

“希罗君的脱出作战成功。”

语气中依然是带着戏谑的因子，不过跟以前相比好像平稳了许多，希罗望望坐在自己身边的莉莉娜——眸子里还是闪着那抹挑战性的锐利光芒，浑身上下此刻散发着如女战神般的战斗气息，其他的变化似乎是不大，分别只有三天的时间，她还是那个她——那个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莉莉娜·杜利安……

“……是啊，我的人是出来了，不过还留在那里的五飞和比露迪可能会更麻烦。”移开视线，希罗试着把话题转到别的地方，莉莉娜像是无所谓地撇撇眉：“放心好了，他们自己会照顾好自己的，用不着多余的担心。”

“话是这样说，不过这次的麻烦不是比以往的还要更大吗？”希罗拿出手中那份多洛丝交给他的资料：“我倒有不少问题想了解清楚，如果你还信任我的话……”

“……这玩儿，是从那里搞到手的？”莉莉娜眯起眼睛，似乎有点不高兴的样子：“难道又是，多洛丝那家伙给你的吗？那女人——”

“警视！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希罗这次没有被她张牙舞爪的反击唬回去，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直至看见她开始软化为止。

“……好吧，那么你到底想知道什么？”仿佛是感到赌气般，莉莉娜的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仰起头鼻子里哼地一声，希罗轻咳了一下，然后开口问道：“关于这个人物的事情，警视你知道多少？”

他把资料文件里的一张莉狄·安的照片放到莉莉娜的面前，只见莉莉娜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哦，是莉狄·安啊，我知道哟。”

看见她气定神闲的样子，不光是名字，看来连其他的一些希罗他们不瞭解的事情也在她的掌握之中，希罗放下照片继续追问道：“那么，你了解这次事件背后的推手可能就是她吗？”

“当然，我这三天可不是跑了去度假啊。”不用她说，希罗也能大概猜测到，可能从光盘的事件开始，她就在暗中地追溯着这次事件的幕后策划者。

“……我不明白，从资料上来解读，莉狄·安的家族跟你的家族间曾经有过一些矛盾，但那些应该是祖父辈时期的事情，为什么莉狄·安还要执着地对你进行报复？”

“我祖父已经不在了，所以她只能够对我下手。”

“是因为她的父辈让她这样做，要对卑斯赖多家后人进行报复？”

“不，是她自己，因为我祖父当初拒绝的是她本人——”

说到这里，希罗的思维突然间慢了半拍，他的脸上浮起有点意外的神色，舌头也有点打结的感觉：“……你说你祖父当年拒绝的，是莉狄·安本人？”

莉莉娜默然地点点头，并抛出了一个“这样的事情还需要我多说明一遍吗”的白眼给他，不过希罗倒没有她那么气定神闲：“你的祖父拒绝她的时间，应该是在60年前啊。”

“没错啊。”

“但是……”希罗的视线不断地在手中的照片和莉莉娜的脸上来回移动着，如果不是莉莉娜那丝毫不像开玩笑的神情，他一定只会一笑置之而已。

莉莉娜没有作声，她只是把另一张照片摆到希罗的手里：“这是从我刚刚翻查的家族相册里发现的，没有作过任何的后期修改哦。”

希罗拿起那张照片——问题已经是一目了然，发黄的照片上还印有“昭和”年号的日期，一左一右而列的两个男女——刚刚步入中年的男子，应该是卑斯赖多家的前任家主，也就是莉莉娜的祖父，因为希罗在之前的资料上看过他的肖像。

而站在男子旁边的女性，希罗也不免地吃了一惊——就是莉狄·安本人没错，虽然照片已经有一段历史，但依然可以清晰地辨认出画中人物的相貌，跟60年后的今天再次出现的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莉狄·安就是当年跟你祖父交涉破裂的UNE？”这是唯一的一个结论，尽管有点不可思议，但莉莉娜本身却好像有吸引奇异事件发生的体质，所以自己也应该抱着见怪不怪的心理去接受现实。

“确实是同一个人没有错。”

“真是不可思议，经过了60年……相貌竟然没有一丝的改变。”让希罗感到不惑的还有她那异于常人的执着心理：“但是既然事情已经过了60年，为什么她还要卑斯赖多家和SANK作为打击的目标？”

“我哪知道啊。”莉莉娜摊摊双手：“所以我们现在有必要去找到她本人问个清楚。”

“我们？”希罗这才发觉车子前排的其他两位人物——驾驶席上的多诺，还有副驾驶席上的卡多鲁，正在微型电脑上敲击着键盘的卡多鲁从后视镜中看见希罗的样子，于是半转过头来露出笑脸向他打个招呼。

“我的个性不喜欢呆在一个地方让人家找上门的，要么就直捣黄龙，让对方后悔与我为敌。”

不要说后悔，与莉莉娜·杜利安为敌的后果只有只有自取灭亡一途，大概连后悔的空档也没有……

希罗叹了一口气，在见到她之后的安心感已经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冲向未知威胁的忐忑不安。


***

厢型车一路朝着目的地狂奔而去，路上的车辆都非常地稀少，应该是受了演习和恐怖袭击的影响，只看见有移防的自卫队车辆和驻扎在各处戒备的自卫队员。

“前面就是目的地了！”

莉莉娜这样地说道，希罗抬起头一看，那是一所OZ名下的大型制药厂，大门前可以看见OZ警备人员的影子，他们发觉到狂冲过来的车子，赶紧按动了关闭大闸的按钮——

“警视！这太危险了！”

“不要管！多诺！直接冲过去！”

“明白了！”

多诺踏在油门上的脚猛然地使劲，车子如脱缰之马般冲破了大门的障碍物，向工厂的内部继续驶去，数辆警备人员的车辆立刻从后方追了上来。

“卡多鲁，把礼物留下来。”

听到莉莉娜的命令，卡多鲁打开车窗往后方扔出两个黑色的不明物体——不过希罗很快就意识那是手榴弹，莉莉娜口中所谓的“礼物”。

“轰！”“轰！”——两声爆炸巨响，警备人员的车辆消失在黑烟中，希罗他们的车可以慢慢地来到目标所在的大楼前停泊了下来。

卡多鲁和多诺先下了车，多诺手上拿着PSG狙击步枪，而卡多鲁的则是一把P90冲锋枪，莉莉娜和希罗跟在后面，他们来到一堵紧闭的大门前方。

卡多鲁把冲锋枪背在身上，从自己的多功能夹克上摸出一个解码器，接通了大门旁边的电子密码锁，只消片刻就把电子锁解除了。

大门隆隆地开启了，一条长长的通道展现在众人的眼前，看样子应该是可以通往建筑物内某些设施……

“我们进去吧。”

莉莉娜走在前方，希罗他们跟在后头，其中希罗的视线捕捉到在通道上设置了不少的监视器，不过莉莉娜对此却丝毫不为意，她的行动似乎是有意地让监视器后的某些人看到的，而又带有宣战意味的……


一行人走到一条分岔道口时，莉莉娜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跟在后面的希罗碰上她的背：“……怎么了？”

“该往哪边走？”

“……你不是说早已经把地方弄清楚才进来的吗？”

“当然啦，卡多鲁在解除电子锁时也入侵到中央系统中把地图搞到手。”莉莉娜的脸色有点潮红，她嘟起娇滴的红唇：“只不过人家想碰碰运气，靠着自己的直觉来走。”

希罗觉得好笑又好气，表面上看来大胆无畏的作战计划竟然是靠着运气来跑的，就在这个时候，从前方的通道中突然间传出了一点点声响，仔细点听好像是“咔沙咔沙”的声音。

似乎是在哪里听过这种声音的样子，正当希罗这样疑惑着的时候，莉莉娜喊了一句：“后退！”

有什么东西正从前方通道的暗处中移动，随着“咔沙咔沙”声响的渐渐增大，不明物体的真面目很快就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躲起来！”

莉莉娜的话未落，前方的暗处中闪过一抹橘红的火焰，无数的子弹从众人的头顶上掠过，纷纷射到后方的墙壁围板上，希罗顺势一跃避过枪击，而莉莉娜和多诺、卡多鲁三人则闪到岔口的另一边，四人被分隔开来了。

“又是那家伙！”

闪到墙壁旁的希罗探出视线，从黑暗中向他们射击的正是几天前出现在警视厅大楼内的机械蜈蚣，它正在缓缓地向着他们所在的位置接近。

“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既然是OZ的武装警备机械人，部署在这里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也说明了这里的设施对OZ来说也非常重要。”

呆在另一边的莉莉娜这样淡淡地分析后，对身边的多诺和卡多鲁说道：“你们两人就去跟外头的那位小朋友奉陪一下吧。”

“明白了，Sakna——”

卡多鲁和多诺点点头，两人端起手中的枪一个翻身跃出了墙角，而机械蜈蚣也发觉到他们的行动，机枪朝着迅速移动着的目标射击——

多诺在移动中使用狙击步枪的技巧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砰砰”两枪牵制性射击命中了机械蜈蚣的头部，不知道是不是上次被击败之后有所改良，子弹并没有立刻击破机械蜈蚣的传感器，应该是加装了装甲护板的缘故；另一边的卡多鲁一拉枪机，冲锋枪喷出炽烈的火焰朝着机械蜈蚣的传感器位置猛轰，机械蜈蚣在如此的火力压制下亦不得不往后退却。

“希罗，跑得上的话就跟过来！”

岔口那边的莉莉娜扔下这句话就继续朝着前方跑去，希罗本想跟上去的，但在通过岔口时，有几颗流弹擦在脚边溅起了火花——虽然多诺和卡多鲁成功地把机械蜈蚣驱离了，不过双方缠斗的位置并不是太远，失去方寸的机械蜈蚣也开始胡乱地朝任何方位开火，可是多诺和卡多鲁轻盈的身影却一一地避开横飞的子弹——

趁机械蜈蚣的注意力被转移开去的时候，希罗迅速地跑过了岔口，朝着莉莉娜刚刚离开的方向追去。


***

当希罗跟上来的时候，已经不见莉莉娜的影踪，长长的通道内静悄悄的，已经听不见多诺他们对付机械蜈蚣的枪声，耳边只剩下微微传出的中央空调机震动鸣响，非常诡异的安静——

“……警视！”

虽然这里是敌人组织的内部，这样呼喊大概也不是妥当，但希罗却奇怪自己居然把莉莉娜的人给跟丢了，所以他放慢脚步注意地聆听着周围发出的声音……

“叭——”

只听见从前面不远处的房间传出的声响，希罗犹豫了片刻后，便壮着胆上前推开了那个房间的门。

“警视？”

房间里面似乎是空无一人，只有幽暗的灯光，希罗好不容易才看清楚这里好像是研究室之类的地方，除了像实验设备的机器和密密麻麻的管线外，还有角落处的几个大型培养槽之类的东西耸立在那里，刚刚诡异的声响好像就是从那边的位置所发出。

当希罗走近培养槽的时候，让他几乎惊呆了——培养槽内有几个人形物体被放置在中央，连希罗自己也说不清这是什么东西；虽然有人形的外貌，却没有任何表皮，只有肌肉组织和神经线管完全暴露在外面，因为没有光线的缘故，也看不见清晰的面目，但希罗可以肯定这是自己从来也没有看见过的生物——

“哼，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背后响起的声音令希罗立刻转过身来，只见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自己。

“是你？”

对方的身份让希罗有点吃惊，他并非是OZ的人员，而是公共安全部的特朗多警部，他出现在房间的门口处，手上的枪瞄准着希罗。

“真是一群让人棘手的耗子啊，不过你们的好运也到此为止了……对了，包括那个叫莉莉娜的死丫头，她很快也会被收拾掉，正如那位大人所计划的一样——”

特朗多的脸上浮起如肉食蛙一般的笑容，他手上的枪并非警察用配枪，而是一把俄制的托卡列夫式手枪，这充分地说明他现在是为谁而工作的。

“那位大人……是指莉狄·安吗？”希罗没有一丝惧色地面对着他的枪口：“她到底用多少钱收买了你为她卖命？还有，这里的这些又是什么玩儿？”

“哼哼，不错，死到临头还挺嘴硬，如果不是这种环境的话我还倒挺欣赏的。”特朗多的话停顿了一下，他望向希罗身后的培养槽：“算了，反正你都快变成死人，作为带到另一个世界的礼物，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身后的那些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弁若’——”

“‘弁若’？”

“对，就是西行法师在《山冢集》中提过的，利用死人的骨头和灰土，再加上返魂咒法制造出来的产物，可以根据需要制造出任何人物的外形和外貌……很不可思议对不对，我当初也那么觉得，不过其实就是利用现代医疗的克隆技术再加上一些什么蛊术之类的东西，如果那样理解的话也不太难。”

“返魂术……？”希罗不禁打了一个冷战，虽然跟在莉莉娜身边的他，不论是地底里的远古生物还是雪原上的凶猛怪兽都遇上过，然而这一次的情况却是太过地匪而所思，甚至连让他整理思维的时间也没有。

“不过你现在看到的只是一些之前的失败产品，反正就是一堆没用的行尸走肉而已，而你很快就会成为它们的同伴。”特朗多突然间好像想起什么事情，只见他舔了舔舌头：“再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我是不会把你杀掉的，我只会在你的脚上开两个洞，然后把你扔到培养槽里，哼哼，反正那些家伙已经饿了几天，它们会很喜欢你这个新伙伴的，哈哈！”

看来施虐者的本质里面永远都有废话过多的特性，非得在施虐前利用言语把对方的神经先凌辱一番，特朗多便是其中一个例子——

“好吧，再见了，希罗·尤警部辅……噢，不，殉职后的二阶特晋，是希罗·尤警视才对，哼哼。”


“砰！——砰！——”

两声枪响过后，希罗发觉自己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反倒是特朗多“扑通”一下地倒在地上，似乎是右手和左脚都中了枪——希罗抬头一看，只见从门缝中探出一个仍然在冒着白烟的枪口。

“希罗先生，你没有事吧。”

手上拿着枪的卡多鲁从门后面出现，他对着希罗轻轻地笑一笑，看来是摆脱了机械蜈蚣后赶上来的。

“我没事，谢谢你了。”

希罗松了一口气，其实刚刚的状况他也是无计可施，好在卡多鲁及时赶到，不然的话他也很难保证自己会不会有二阶特晋的机会。

“杜利安警视在哪里？”

“她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卡多鲁手上有GPS的地图，所以设施内的道路一目了然，希罗点点头正想继续上路的时候，听见卡多鲁问：“希罗先生，这人怎么样处置？”

他指的是倒在地上呻吟的特朗多，虽然刚刚还说给希罗二阶特晋的机会，不过现在因为枪伤已经说不出话来，希罗望了他片刻后对卡多鲁说：“不用管他了，他已经不能再站起来了，我们走吧。”

“明白了。”卡多鲁把枪收起来转身走出门外，而希罗在离开房间的时候，捡起特朗多掉在地上的手枪：“这个，老师要没收——”然后便把枪收进怀里，跟着卡多鲁一起往目的地继续前进。


***

莉莉娜来到一个巨大的议事厅前面，这里的照明系统依然运作正常，莉莉娜拿出手枪缓步地走进议事厅内——突然间，从顶上打过来的探照灯光芒落在前方的中央讲台上方——

“欢迎你来到这里，莉莉娜·杜利安小姐。”

在刺眼的光芒中，出现在讲台中央的人物，正是制造这一连串事件的真正元凶——

“你就是莉狄·安？”

莉莉娜眯着眼睛问道，一股莫名的巨大力场从上方笼罩着她，让她不禁往自己握枪的手灌注力量。

“对，我就是莉狄·安。”莉狄·安欣然地一笑，看上去似乎是毫无威胁的样子，然而莉莉娜却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虽然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但却好像是彼此之间认识了很久的感觉，莉莉娜小姐。”与一付弓张剑拨临战状态的莉莉娜形成强烈的对比，莉狄·安的神色显得非常地平静：“对，你给我的感觉，就跟你祖父一样……”

“你对我的怨恨，是因为我祖父拒绝了你的交往要求吗？欧巴桑——”

虽然形势上被压制着，但只要一有松弛的空间，莉莉娜依然会发挥她的毒舌功能，但是莉狄·安却一点也不为她所动：“不过，的确是因为你祖父当年的断然所造成的错误，所以我有责任要修正它，要在你的身上彻底地修正它，亲爱的莉莉娜小姐。”

“与其有空说修正错误的话，不如去补补你自己那快溶掉的妆底吧，你真的是已经不年轻了。”

“……莉莉娜小姐，你好像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哦。”莉狄·安的嘴角微微地往上扬，形成一个非常诡异的笑容：“对了，跟你一起闯进来的那位勇敢的骑士，你以为他还能够来拯救你吗？说不定他现在正被痛苦地折磨着，处于濒死的边缘……”

“别说胡话了！”莉莉娜大声的叱责打断了莉狄·安的阴柔细语：“希罗他才不会死呢！在我没有批准之前，他可不能被杀死呢！”

“警视！——”

仿佛是引证莉莉娜的说话般，希罗的身影出现议事厅的一个角落，莉狄·安的脸上浮起了有点失望的表情：“呵呵，看来是我那些没用的部下不才，作为歉礼，我会把那些无能之人处理掉的。”

希罗跑到莉莉娜的身边，在她耳边低声喃道“对不起，我来迟了”，莉莉娜摇摇头似乎没有责怪的意思，如鹰般的锐利目光依然紧盯着台上的人物。

“莉狄·安，我不会让你逃的，在没有把所有事情了结之前！——”

“呵呵，真是太有精神了，莉莉娜小姐——那么，请继续地保持下去吧，我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

莉狄·安的身影突然缓缓地往往地向下沉，原来她是站在一个升降台上面的，而升降台正在不停地下降中。

“别跑！”莉莉娜见状立刻举起枪朝着莉狄·安射击，枪口喷出炽烈的红色火舌——

“砰砰砰！”

子弹却在中央讲台周围的空间“咻”一下地反弹开去，希罗和莉莉娜这才发觉讲台是被一堵透明的防弹玻璃所围蔽着，所以根本无法对防弹玻璃后的莉狄·安造成一丝的威胁，她就这样在两人眼前消失了。

“可恶！”

莉莉娜正想追上前的时候，希罗突然发现讲台下面有不祥的红光在闪烁着——原来是数枚安置在那里的定时炸弹，已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阶段！

“警视！”

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拉过莉莉娜把她压在自己的身下，几乎与此同时，前方的炸弹爆炸了——


“轰隆！”

在一道强烈的闪光和轰鸣之后，希罗最后模模糊糊的记忆中，只知道自己背上的伤口不断地扩大还不停地流血，还有多诺和卡多鲁两人快步赶到的急促脚步声……

以及，她的呼喊声，她呼喊自己名字的声音……似乎带有一丝焦灼和不安……真的是她吗……

希罗的意识，亦随之沉入无尽的黑暗深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