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东京72小时（4）
　

黑色的光泽反射在丑陋的多管腔金属肢体上，肢体下方的二十条触足发出“嚓唦嚓唦”的磨擦声，头部的监视器左右地转动着，试图从前方的黑暗中寻找出攻击的目标。

“哒！哒！哒！——”

一连串子弹在沙发组合前面扫过，一瞬间的火光和硝烟从头顶掠过，沙发组合上的皮革和内衬被轰得稀巴烂，警视厅大楼已经成为这种蜈蚣型杀人机器的狩猎场。

希罗在大蜈蚣发射机关枪的一刹那，闪身躲进了旁边一台贩卖机的后方，而莉莉娜则一手拉过反应不过来的多洛丝，两人迅速地跑到接待站的大理石柜台下。

虽然暂时躲过大蜈蚣的第一次偷袭，但危急的形势却一点也没有改变，大蜈蚣一边用机关枪朝着三人隐藏的位置扫射，一边缓缓地接近。

“那是什么东西？”

脸色有点苍白的多洛丝惊魂未定地问道，她和莉莉娜挤在柜台下面那个狭窄的空间里，大理石构造的接待站柜台还可以勉强地支撑机关枪的一阵子攻击，但最后被打成蜂巢看来也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OZ最新研发的警备用机器人。”莉莉娜正用自己身上的快速上弹器更换子弹，今天碰巧没有把爱枪的捷克制CZ手枪带上，而只是跟多洛丝一样使用制式的9毫米转轮手枪，反而希罗那边手上却拿着刚刚从OZ士兵身上缴获的大口径军用手枪。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警备用机器人会装备机关枪！”多洛丝质疑的声音很快就被哒哒的枪声盖过去，大蜈蚣闪烁红色光芒的头部已经出现柜台上方的半空中。

“砰！砰！”大蜈蚣的身上溅起了火光，一旁的希罗见两人的形势不妙，赶急起来就向大蜈蚣射击，但即使是大口径的军用手枪，也无法对全身覆盖着装甲板的大蜈蚣构成一丝威胁，几发子弹都在装甲板上反弹开去，其中一发跳弹恰好击中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警报装置——

被触动的消防装置突然间从顶上的喷洒器中洒下大量水花，形成了一阵阵水雾，大概是传感器受到水雾的干扰，大蜈蚣的行动似乎也慢了半拍，可能是在光线暗淡的环境下启动了红外线热源搜索的模式，所以在水雾中一下子失去了原本被锁定的猎物。

没有任何的一丝迟疑，莉莉娜的眼中闪过一抹利光，她迅速地举起手中的枪，瞄准已经接近到面前的大蜈蚣头部——那是它身上唯一没有装甲防护的地方，在近距离上连轰三枪——

“砰！砰！砰！”

大蜈蚣的头部监视器给打到粉碎，仿佛是失去控制般仰起长长的身躯，发出咔咯的关节扭曲声音，朝着柜台的中央撞去，莉莉娜赶紧拉着多洛丝从柜台中跃出，好早两人的反应神经都不算是太差劲，就在机械毒虫的黑色躯体轰然倒下的一瞬间，逃到了安全的地带。

“老老实实地滚回到地下面去吧，害虫。”

嘴巴上虽然这样说，不过即使是莉莉娜女王也有点灰土灰脸的样子——不过主要是毒虫跟接待站柜台同归于尽时扬起的灰尘造成的，她身旁的多洛丝小姐也是差不多，两人站在已经停止下来的毒虫前方，确定对方完全沉默后才松了一口气。

“警视！”贩卖机那边的希罗走过来，他跨过了倒在地上的毒虫残骸：“你们没有受伤吗？”

“嗯，我们没事，谢谢你，希罗警部辅。”多洛丝点了点头，不过旁边的莉莉娜却有点不高兴地发出声音：“你瞎回答干嘛，人家希罗只是问我而已。”

“……我刚刚……都有问你们两人的意思。”看来她们两人还挺精神的，不过希罗却突然间觉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滑过手背，滴落到地面上，只听见多洛丝发出有点惊讶的声音：“希罗警部辅，你的手臂受伤了。”

希罗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臂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大概是刚刚被弹片刮伤的，好在伤口并不大，几乎连他自己本人也不觉得有什么痛感。

多洛丝可能是想掏出手帕什么的包扎道具，人却被莉莉娜毫不留情地一把推开了，她挡在希罗的面前。

“这种小伤，舔一舔就没事啦。”

说罢，莉莉娜拉起希罗的手贴进自己的脸，一个温暖柔软的触感抚在伤口上，希罗有点发呆地看着在眼前摇曳的蜜色发丝，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哟，已经不痛了吗？”

可能神经中枢带来的惊吓已经把痛楚彻底地掩盖过去了，希罗直到半晌后才点点头，莉莉娜便伸出手，从同样一脸惊骇的多洛丝手上夺下了手帕，迅速地给希罗的伤口给包扎上——虽然她的动作与美军卫生兵差不多利落，但手帕上的结却绑得跟国小卫生股长的一般稚气。

“……不过啊，身为我的部下，却竟然让那种玩儿伤到皮毛，要好好地检讨一下啊！”

话锋一转！刚刚包扎时的温柔表情消失了，希罗只好一边应着“属下无能”，一边估算着这女人翻脸比打针还要快的速度是怎么炼出来的。

“谢谢你，卡塔罗尼亚警视。”

提供手帕的是多洛丝，基于礼数应该对她道声谢。

“呃，哪里，你伤口不痛就好。”
　　
勉强地挤出一个苦笑，多洛丝的反应宛若新来的保健室老师。

“你这个大笨蛋！”

把希罗的领带拉到自己面前，莉莉娜带着严厉的语气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记住了，我话先说在前头，一条手帕可以打发掉多洛丝，不过我的救命之恩可不是一条手帕就能够摆手的啊。”

当然不是一条手帕就罢休的程度，在穿高跟鞋的女魔王掌控下，希罗老早就已经有一种被吃得死死的觉悟……


***

“毒龙已经彻底地沉默了，对于传送的命令没有任何反应。”

控制台前的OZ工作员报告道，站在后方的OZ日本支部长宾度皱起眉头，这时候传来另外的报告——

“第6班已经在15楼回收了目标物，现在正在往LZ撤退中。”

“很好！作战成功！”宾度松了一口气，他也没有料想到新型的武装机器人会在测试性的实战中被击败，毕竟用于保全警备作业只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实质的开发目的是军事用途才对，想不到这么轻易就被击倒了。

“撤退吧！”

伪装成清洁公司车辆的移动指挥部迅速地启动，朝着黑暗的路面驶去，而各支入侵警视厅大楼的突击小队在接到命令后也立刻撤离出大楼范围，武装机器人的残骸则被直接放弃了——当然，在确认放弃的同时，残骸上的自毁装置也被启动了。


“嘀——嘀——”

“那是什么声音？”

多洛丝仰起头，因为从耳边传来了类似电子倒计时的声音，莉莉娜的脸色一变，望向倒在跟前的武装机器人残骸——

“快跑！”

“呃？”

多洛丝有点不解地看看她，而希罗也似乎已经闻到危险的味道：“——是自毁装置。”

“没错，它想把我们一起拖到地狱里面去！”

明白了接下来的危机，三人立刻拔腿就跑，也不知道是要具体地往哪里跑，反正尽量地远离这个地方就是——

“哎呀！”

同样穿着高跟鞋的多洛丝脚上扭了一下，步伐踉仓向前跑了几步，莉莉娜有点不悦望望她：“多洛丝你真是花瓶啊，怎么冲刺跑个100米也熬不住？”

“我不像你那样啊！穿着高跟鞋还能够疾步如风，简直是怪物嘛！”多洛丝扶则脚大声地回呛道，眼看两人之间的火花又要擦出来，希罗一个箭步上去把多洛丝扶起来搭在肩膀上，然后继续往前跑——他的行动让旁边的莉莉娜和肩膀上的多洛丝都愣了一愣，其中莉莉娜的脸色比之前更加不高兴——希罗也知道这回事，不过时间已经非常紧迫，电子倒计时的读秒越来越急促。

“快！快到门后面前！”

就在他们冲出紧急通道大门的一瞬间，巨大的爆炸汽浪随着爆炸声从身后猛地扑来——

“轰！——”

警视厅大楼的一角，刹那间便被火焰和浓烟所完全吞噬。


***

巨大的议事厅内，昏暗的灯光映射在座上人物相同的脸孔上，之所以相同，是因为在座的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个般若面具，毕竟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影响着这个国家命脉运转的人物，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们都选择以假面具示人。

“诸位。”

莉狄·安出现在议事厅中央的高台上，她那如无机质的冰冷视线在参加会议者的身上来回巡梭。

“诸位是掌握着这个国家命运和未来的天选精英，在这么一个时刻，为了同一个目的而聚集在一起，为了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

莉狄·安的嘴角微微地扬起，不知道是现场的灯光还是其他的原因，她的面容在此时此刻看起来有一点似幻似真的莫名感觉。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为了接下来的改变而开始行动——同样地，我们罗姆菲拉财团亦将会全力地支持诸位的行动，无论在政治上，还是在资金上，诸位不必担心来自内外的任何威胁，即管放手去付诸实施吧。”

台下的人们隔着面具在窃窃私语着，不过看来是很快地达成了共识，他们再次把面具的方向转往莉狄·安的位置。

“换取我们支持的条件只有一个。”莉狄·安眯起眼睛，用缓慢阴柔的语调继续说道：“我们只需要全力地抹杀一个人物的存在，对于在座的诸位而言，那只不过是一个潜伏的威胁而已；所以我们可以用我们的力量，把这个威胁彻底地抹杀掉，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取得最后的完全胜利！”

台下面的空间陷于沉默中片刻，不过很快便响起“碰碰”的声音——是其中一名在座者把手拍在跟前的桌面上，然后其他人也开始拍击桌面，意味着他们都赞成莉狄·安的建议，交易也由此成立。

“安小姐。”

宾度来到莉狄·安的身边，他压低声线地在她耳边说道：“我们已经把东西回收了，另外，各部队准备就绪，等待你的命令。”

“开始吧。”

莉狄·安转身离开高台，只见议事厅天花板的天幕缓缓地打开，披着迷彩伪装网的东京铁塔耸立在远方的夜空中；在一个小时后，代号为“诺亚”的自卫队大规模演习正式展开了——


***

依然在燃烧着的警视厅大楼，成了一栋屹立在夜空中的大型烟囱，消防署的消防车在周围不断地喷水，消防人员在大楼内上上下下忙碌不停。

希罗望望自己那套一半被烟熏黑和一半被水淋湿的西装，有点无奈的感觉；这时候，听见有人跑过来喊他的名字：“希罗警部辅！”

只见娇小比露迪·舒拜嘉巡查扬着手向自己跑来，后面还跟着身材高大的张五飞巡查长，两人跟他都一样浑身湿透了，但好在没有什么大碍，他们两人在OZ雇佣兵偷袭时，合力把家具堵在大门前才避过了一劫。

“啊，还幸亏有狄奥巡查长的帮忙哟！”比露迪笑眯眯地拍拍在旁的另外一个人物，只见这个在刚刚的混乱中失踪的家伙一脸哭丧的样子。

“你又怎么了？”看见他一脸狼狈的希罗摇摇头：“刚才你为什么跟卡塔罗尼亚警视失散后又不出现？”

“我本来是想过去女王陛下那边去帮忙的，想不到那群家伙已经堵在楼梯口，我只好躲回到办公室里面去。”狄奥把自己衣服的口袋都翻出来，只见上面还粘着一些印有字样的纸沫：“然后消防系统就老往我身上喷水，把衣服报销了不说，我这里还有《超级机器人》的新作发布会入场券，是绝版的……全部都泡汤了。”

希罗用手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正拿一脸小媳妇委屈相的狄奥没有办法，而此时还是满脸笑容的比露迪则接上口：“哎哟，你是说《超级机器人》的新作发布会吗？那个的话，不用担心哟。”

“哎？”

“我手上还有多余出来的入场券，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不如一起去吧。”

“啊啊啊——比露迪妹妹，你真的是我的女神啊。”

警视厅头号御宅族的脸上浮出复活的神色，还一把将人家“救命恩人”的肩膀抱住，就差感动得痛哭流涕的戏码而已。

“真的很对不起啊。”无视那边的两个御宅族男女，五飞转过头来，脸带歉意地向希罗说：“我们三人只能够勉强地守住房间，才让对方无法进入，但是在另外一个房间的那张光盘却给拿走了。”

“不，你们平安无事就好。”这是希罗的真心话，他尽量想让五飞他们不会感到轻松一点：“……杜利安警视也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所以她也一早做好万全的准备，所以我们的损失也不算太大。”

不过他没有把光盘还带在莉莉娜娜身上的事说出来，大概对方玩命夺走的是个假的诱饵吧，然而他到现在也没有能够全盘了解莉莉娜的整个部署。

“啊，是这样子的话就好了。”五飞叹了一口气，看来做事认真的他对于这样结果也不太满意，但目前陷于这种局面也无计可施。


“希罗警部辅。”

多洛丝的身影出现他们的面前，她的手上还裹着绷带，是在逃离的过程中不慎扭伤的后遗症。

“张巡查长，大门口处维持秩序的人手不太够用，请你可以过去帮帮忙吗？”

五飞见状便立刻敬一个礼然后离开了，剩下希罗和多洛丝两人站在原地，多洛丝望望周围见四下无人后才开口道：“希罗警部辅……那个，莉莉娜她在哪里？”

“她刚刚好像接到一个电话，到那边去了，我去把她找过来吧。”

希罗正想走过去，却被多洛丝叫住：“等一等，希罗警部辅……因为事情有点棘手，所以我直接跟你，你听了以后，请按找自己的判断行事吧。”

“嗯？”这时候，希罗才发觉到在多洛丝刚刚过来的方向，有几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在紧张地四顾张望着，似乎在搜索着什么，而为首的就是早上前来办公室找他们麻烦的特朗多警部。

“公共安全部的人已经发觉了光盘失踪的事情。”多洛丝压低声线对希罗说道：“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下子把矛头指向莉莉娜，并且认为莉莉娜跟警视厅大楼的恐怖袭击有关联。”

“什么……”希罗闻讯后脸色一变，他眯起眼睛望向多洛丝：“……卡塔罗尼亚警视，事情的真相你是知道的，杜利安警视她——”

“我知道——”多洛丝打断他的话，眼中掠过明显夹杂着焦急和为难的神色：“但是，这样的怀疑是出自警视厅高层，对于莉莉娜的强制搜查令很快就会发布下来，到时候的话，恐怕连自我辩白的机会也会失去。”

“卡塔罗尼亚警视。”希罗犹豫了片刻，然后开口问道：“那么到现在，你还相信杜利安警视吗？”

多洛丝抬起头，她明白希罗的意思，默然地点点头：“至少我会相信你们的……”

“那我明白了。”希罗似乎是已经作出了决定，他转过身向路边的方向走去：“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卡塔罗尼亚警视。”

目送着希罗的背影消失在路旁的绿化隔离带中，多洛丝颇感无奈地叹出一口气……


***

“哟，我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希罗的背后传来，只见莉莉娜出现在身后面，她的手正把刚刚挂断的移动电话收起来。

“怎样，那边收拾完毕了吗？”

“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五飞和比露迪他们都平安无事。”

“……那样就好。”莉莉娜点点头，灯光昏暗的环境下看不清她的真正表情，但希罗感觉到似乎她跟平时有点不一样，于是问道：“怎么了？”

“啊，是好消息。”莉莉娜的双手叉着腰，仰起美丽的头颅：“SANK日本被法院正式颁布查封令，似乎是用什么经济犯罪之类的烂理由来干的勾当。”

“是那样子吗……”奇怪，她怎么还可以事不关己地宣布这是“好消息”？大概是她那不轻易向卑鄙的敌人低头的高傲性格所致吧。

“怎么？希罗，你那个样子算什么？”莉莉娜敏锐地捕捉到希罗欲言又止的模样：“……难道说你在多洛丝那边又捅到这什么娄子吗？”

看来逃不过她的眼睛，于是希罗把多洛丝处得到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告诉给她。

“果然不出所料。”得知这一状况之后，她没有露出一丝的惊讶神色：“那群害虫看来非逼着我把他们统统从地底挖出来，暴晒在阳光下才心息啊。”

“但是，现在的状况对于你来说是非常不利，这是事实。”希罗保持冷静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看来这次冲着她的威胁来头并不小，她还能够保持着一贯无惧的心态去迎接挑战吗？

“放心好了。”莉莉娜得意地晃一晃纤细的指头：“你给我记住，胜利是属于政府军的——”

这是她最喜欢的口头禅，也常常成为她姿意妄为的护身符，她总把自己跟正义和合理性相提并论，往往事实却并非是那样。

这时候，一辆轿车悄然地停泊在他们两人的后方，大概是SANK日本的车辆，希罗记得是属于莉莉娜的专车。

“警视——”心想她大概还有什么行动，但希罗知道自己还不能够跟她在一起，因为公共安全部的线眼很快就会盯上他，说不准还会给她造成妨碍：“不管怎么样，如果需要帮忙的话，请通知我。”

“放心吧，你要替我跟比露迪她们充当联络哦，等我把手边的一点小事情处理好以后……”莉莉娜打开车门，她在车门前停下步来，对着希罗轻轻地欣然一笑：“等着我，不要爽约哦。”

“……呃，再见了。”

那罕有的少女笑容，一瞬间与那个梦境的画面交错在一起，仿佛打动了希罗内心深处的某根弦，他就那样失神地站立在原地，直到轿车离去后的久许，久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