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东京72小时（1）
　

朦胧的梦境中……

蔚蓝色的天空，油绿色的草原，微风在耳边轻轻地吹拂着，在草原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旖——

草原的中央，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在仰望着蓝天，蜜色的柔长秀发随着微风而飘扬起来，只见她缓缓地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手中闪着乌黑色光泽的，是一把小型手枪，少女把枪口指向自己的头颅，秀丽的白皙脸庞上浮起了薄薄的笑意——

不要！——

梦境中的自己无法移动！只见少女扣在扳机上的指头慢慢地注入了力量，娟秀的红唇微微地张合，仿佛在自己的耳边轻言呢喃着——

再见了，希罗……

“砰！——”


希罗·尤从梦境中惊醒过来，虽然是11月末的天气，但依然感觉到身上冒起的冷汗，他抬起头周围张望一下，发觉这里还是他所居住的警察宿舍房间，自己还好好地躺在床上的被铺里，证明了刚刚所看到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然而，那响枪声却依然缠绕在自己的脑海里，还有更让他在意的，是那个少女的真实面容……

没有错的，是她没有错……在他的梦境里，举枪自尽的人物，正是他的直属上司——莉莉娜·杜利安，不过跟现在成熟的印象比起来，梦境中的她更像一个青涩的高中女生，但那些都不是关键……为什么，自己会做那样的梦？为什么自己想要制止她却无能为力呢？她又为什么要向自己道别呢？

“梦，只不过是梦而已……”

或者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梦境一场而已，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希罗一边强令着自己这样去想，一边把被子重新盖回到身上，毕竟明天一大早他又要回去执行勤务，必须有足够的休息才行。

不过，这一夜，因为这个诡异的梦境，他再也没有办法安稳地入睡了……


***

结果，第二天早上，失眠的代价就是迟到——闹钟响了也浑然不觉，直到意识到糟糕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搭乘准点班车的时间，希罗一边狼狈地整理领带，一边气冲冲地朝着列车站跑去。

好不容易挤上了列车，又被上学的学生和上班族们紧紧地包围起来，希罗紧挨着一个中年上班族的背，在旁边则是一个正在认真地阅读复习资料的高中生，连手也几乎没有地方安置的他只好紧抓住上面的吊环，在高速移动的车厢里勉强地站稳脚跟。

都怪那个该死的梦……吓得他一身冷汗不说，还连累他要迟到，想不到在私人时间里，莉莉娜的存在也成了灾祸的原因，希罗无奈地想到，不过现在他的迟到已经成为了事实，估计她也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的，还是好好地想办法来怎么样脱身吧……

要在通勤列车中打发无聊的时间，于是希罗游走的视线固定在车厢上方的电视屏幕上，那里正播放着滚动的新闻报道——

比起那些娱乐版的花边，唯一能够吸引希罗注意力的新闻，大概只有关于这几天炒得火热的东富士山年度演习，除了铺天盖地的新式武器外，自卫队这次大力地宣传一种新型的实兵演习对抗系统，是佩戴在士兵身上的一种激光模拟照射器，在保证演习逼真性的基础上，能够做到更精确和更有安全性——负责宣传的防卫省官员是这样吹嘘着的，希罗也不觉得这是什么新鲜的事情，他也看过相关的军事书籍，世界上类似美俄军队那样的，在早几年前就已经在使用这种演习系统，日本现在引进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问题在于，报道中的某个字眼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系统是由罗姆菲拉财团的技术部门负责提供的，并且开始正式地用于自卫队日后的实兵演习中——

说到罗姆菲拉财团，勾起了希罗的记忆——在之前新中央线地下工地发生的事件中，他和莉莉娜都曾经跟这个财团较过劲，而正如莉莉娜事前所预言的，真相在事后很快就被埋葬在黑暗中——正是因为罗姆菲拉财团在幕后的强力操作，没有任何人因此而遭受到法律的制裁，虽然他和莉莉娜都对这样的结果有点不爽，但无奈只有接受了事实。

那么这次的话呢？从防卫省官僚们像吃了蜜糖一般的表情来猜测，事件背后的肥水铁定是跑不了的，不过至少在这个国家来说，就像世界上其他每一个地方一样，军工企业相关者和政治家的利益关联链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起码国民对此也没有任何批判的余地，爱国者们都会晓得把国家利益挂在嘴边，而背后的手则在点算着他们一辈子也数不完的钞票，而对此有疑问的人就是不爱国的非国民……

不过除了罗姆菲拉财团外，新闻里还提到一个名字——一个名叫“UNE”的人物，她是罗姆菲拉财团远东地区的总负责人，这次为自卫队供应演习装备的交易就是由她来一手包办的。

听起来很厉害的人物，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时此刻的希罗，心中慢慢地浮现一种不祥的预感，昨晚的梦境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樱田门站，下一站是樱田门站。”

车长刻板的声音在车内广播系统里响起，打断了希罗的思维，他才发觉自己几乎走神过站了，于是急忙从人群中挤出一条路，匆匆地跑了下车向车站月台闸口奔去。

车上的电视新闻依然在滚动播放着：“财团远东地区总负责人会在今晨抵达东京，出席交易协议的签署仪式和相关活动”——车厢内已经没有多少人留意新闻在说什么，列车缓缓地启动，朝着下一站继续出发。


***

铁灰色的庞大机身缓缓地降落在机场的滑行道上，滑行道旁边飘扬的异国旗帜非常地显眼，毕竟是享有治外法权的军事基地，也是作为远东地区军事力量存在的指挥中心；然而这架由本国起飞的大型运输机虽不是属于军方的，但却是与军方有紧密联系的私人财团所属的专用飞机，因为被允许在基地内降落。

一队武装士兵在飞机的舷梯下排列成纵队，他们不是这个基地内的军人，所以制服臂章上都绣印着“OZ”的字样，而运输机的机身上也一样有“OZ”的字眼。

罗姆菲拉财团所属的警备公司OZ，也有参与海外军事基地的保安工作，所以他们这样出现在基地内也是得到了基地方面的默许。

舷梯上的舱门被打开了，一抹苗条的身影出现在舷梯上，踏着优雅的步伐缓缓地步下舷梯。

“安小姐。”

一个站在士兵前方的壮硕男子走上前，抬头看着从舷梯上下来的人物：“初次见面，我是OZ日本警备企业的负责人宾度！欢迎你来到横田基地！”

“嗯。”被称为安的女性轻轻地点点头，似乎无视眼前的宾度，只是望向前方空旷的基地空间，宾度也没有敢说对此有所不满，只是跟着她的身后，穿过士兵们组成的队列，走向已经在前面等候的高级轿车旁并打开车门。

“事情进行得怎么样？”

上车以后，安小姐从怀包里拿出一根薄荷烟，宾度立刻识相地替她点上火：“按照您的吩咐，计划已经拟定好了，部队已经按命令分派到各个任务区里去，而且西普达将军那边也已经准备好到时候一起行动。”

“嗯。”安小姐以木然的表情回应着，似乎她的心思并不在这个上面：“还有，我需要的情报呢？”

“都已经在这里了。”宾度恭敬地递上一个文件夹，安小姐接过后稍为地浏览了一遍，微微扬起的嘴角浮起一个森冷的笑容。

“很好，很好……”她轻声地呢喃道，不过很明显说话的对象并不是旁边的宾度，而是另外一个远在天边的人物——

“我很期待接下来的游戏哦，莉莉娜·杜利安小姐。”


***

希罗匆匆忙忙地跑上警视厅大楼上层的电梯，电梯门一开就跑出来，几乎跟迎面而来的人物撞了一个满怀，好在两人的反应都一样地快，彼此的身子一擦而过。

“希罗警部辅？你没有事吧？”

张五飞巡查长也吓了一跳，不过他也扶了一把希罗让他站稳，五飞是跟希罗同属刑事部参事官办公室的同事，虽然两人私底下的交流并不多，但相处的时候还算融洽。

“对不起，五飞。”希罗有点局促地指指走廊那边的办公室大门：“今天，我……那个时间……”

“哦，哈哈，原来是那样子。”五飞平日显得有点冷硬的脸上泛起点笑意：“你放心好了，杜利安警视并没有发火，因为一会儿有个部门的例行管理会议要举行，她也不想这么早过去。”

是那种情况吗？希罗松了一口气，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个好消息，不过女王陛下现在的具体情绪如何，还是自己去确认一下比较安全。

“那我还要送文件到总监室那边去，先失陪了。”五飞招招手，步入了希罗身后的电梯，希罗的手整整自己的领带结，然后大步地迈向参事官办公室的门口。

除了五飞之外，平日负责内勤的女警比露迪·舒拜嘉巡查也不在自己的位置上，桌面上启动的电脑说明人已经回来了，大概是暂时离开一阵子的状况。

本来希罗还想先找一个人进去莉莉娜的办公室里探探有没有地雷，不过能够帮忙的人都不在了，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进去报到。

敲了敲门，但里面却没有反应，奇怪——照五飞刚刚的话来判断，她应该还在这里头的，难道是跟比露迪一起出去了？

抱着多少疑惑，希罗把门推开探头进去，只见办公桌后面的主人确实不在那里，他走了进门内，四周张望一下都没有看见人。

难道真的出去了？希罗叹叹气，心里有种复杂的感觉，既有点兴幸也有点失落，虽然或许可以逃过因为迟到而带来的惩罚，但自从昨夜的梦境后，他也产生一种想亲眼看看她是否安好的心情。

如果她不在这里的话，那他就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吧，或者干脆可以装出一付早就回来的样子，让迟到的事情冲到马桶里面去。

当他想出去的时候，转移的视线捕捉到在办公室一角的化妆间门是虚掩着的，大概是没有关好就出去了——于是，希罗转过正在踏出去的步伐，走到化妆间门前想把它关上，却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微微声响——

希罗几乎是反射性地把门推开，本想看看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其实如果是平日的他，用简单的逻辑判断能力就知道是什么回事，但今天他的精神却不能够集中起来——当他搭在门把上的手用力一推的时候，他立刻就为自己的判断感到后悔……

出现在他眼前的，正是这个房间的主人——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问题在于希罗意识到自己在不恰当的时候干了不恰当的事情——

因为要参加一会儿后无聊的例行会议，莉莉娜把平时的便服换上制服，所以才会出现在化妆室，至于现在的她，正是在这个作业的中间一部分——

“希罗·尤……你很大的胆子啊，迟到了不说，竟然还敢明目张胆地闯进女上司的更衣室？”

“不，不……这个……”除了有点惊慌外，希罗也感觉到飙升的血压直冲脑门，全因为眼前的“美景”所致——

除了贴身衣物外，莉莉娜几乎是一丝不挂地背对着他，雪白得耀眼的光滑背部，平时束起来的蜜色发丝随意地散在肩膀上，纤细有致的蜂腰，修长富有美感的大腿上还裹着一双白色蕾丝边的吊带裤袜，至于其他敏感的细致位置，希罗简直不敢再仔细看，他立刻把身子转过去：“对……对不起！警视，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哼，你真是一个不合格的奴隶，连主人在哪里也不清楚。”背后传来莉莉娜不满的抱怨声，还有衣物的沙沙摩擦声，希罗使劲地咽下口水，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象。

“那个，杜利安警视……”

“嗯？”

“昨天……你没有遇上什么事吧？”

“我能够有什么事呢？”

听到莉莉娜漫不经心的回答，希罗轻叹口气，看来确实是自己过虑了……正在这样子想着，莉莉娜的声音这时候传到耳里来：“喂，希罗，过来帮我拉一下扣子。”

扣子？大概是制服后面的拉链吧，既然是她主动要求自己的，那么也不好拒绝，希罗转过身来正想上前帮忙，却再度给眼前的景象所打倒——根本没有什么制服，莉莉娜竟然要他过去帮忙扣胸罩后面的扣子——

天啊，天啊……

“你快点啦——”

来到她背后的希罗只好闭上眼睛，手胡乱地搭上两边的扣子，然后想以最快速度把问题解决掉……

天啊，简直是折磨人的地狱……

发丝上的洗发香精和她本来的体香都直扑入鼻，时刻地在诱惑着他的理智和欲望，一定要把持住！不能够说对她有什么可怕的想法！清醒一点！希罗·尤！她根本就是移动的灾祸，难道明知道这样你还要飞蛾扑火吗？

但是没有一个正常男人能够在这样的美丽诱惑前可以不会产生动摇，这样狭窄的空间中，他和她两个人独处而且身体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几乎要挨到一起……

“还不行吗？希罗。”莉莉娜发出不耐的嘟嚷：“看来这个尺寸太小了，又要换点大的……”

她丝毫不知道在自己身后，希罗的呼吸越来越沉重，终于——任务成功地完成了！他一放开手，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地上地后退几步，倚在墙壁上深深地呼几口气。

“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在得到她“嗯”一声的允诺后，几乎以逃跑的步伐冲出了房间，大概要找点啉水或者什么的来让自己火热起来的头脑和欲望冷却下去，所以他也丝毫没有留意到，正在穿上制服的莉莉娜透过面前的镜子一边注视着他的狼狈相，一边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得意笑容。


***

“……关于本次的市区范围内对抗恐怖活动的实兵演习，将会应用性地使用MILES激光模拟对抗系统，届时参与演习的官兵都会装备该套系统，以增强演习的逼真度和安全性。”

投影器的大屏幕前，统合幕僚本部的参谋军官仔细讲解着相关的细节，参与会议的是防卫省和自卫队的高级长官，他们为即将进行的实兵演习召开准备会议。

“城市作战的训练还是比较少，之前在东富士演习场的模拟城市都不能够达到预期的效果，所以要把这次把场地放到真实的市区中？这样子的说法对于政治家和国民们来说可以接受吗？”

一名自卫队军官提出质疑，回答他的是坐在首席上的防卫省次官、前任统合幕僚本部长的西普达将军：“正因为如此，所以我们这次要引进MILES激光模拟对抗系统，对于城市本身不会造成任何破坏却能够达到演习效果的装备；另外，由于对抗对象是恐怖活动，所以宴席也包含对一般平民疏散安置的训练，到时候会有疏散的计划，要将民众隔离在战区外的安全地带也是我们的职责，不要现在把事情本末倒置了。”

“是，我明白了！”

“作战名称为‘诺亚’！在72小时后，也就是12月5日0030进行！以上！解散！”

语毕，主持的军官从台上退下，其他参与会议的成员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会议室，只剩下会议室一角的某位人物还呆在那里，抚着线条优美的尖削下巴，白皙的美丽脸庞上一付捉摸不透的表情。

“安小姐——”

西普达将军来到她的面前，同样也是一幅恭恭敬敬的模样，丝毫不敢摆出一点高官的架子，虽说安小姐的头衔只是一个跨国集团的远东地区代表，但事实上那个背后所蕴藏的势力，是像西普达那一众官僚也不敢怠慢的。

“非常感谢贵财团这次提供的演习模拟装备，还有OZ警备企业到时候跟自卫队的协同作战训练，都是得到安小姐的大力支持。”

“只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安小姐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既然你们也是要高喊着保卫国家维护和平的口号，实际上只不过是对于宪法第九条和PKO法案感到妨碍的情结一样，同样地，我的目的也只不过是想要对付一个人……一个妨碍而已。”

“哈哈……确实是那样子没错。”被点中要害的西普达有点不自然地干笑几声：“不过，在这样的一个时代，还需要动员一个国家的力量去对付一个人，未免天方夜谭了一点，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将军。”安小姐冰冷的声线打断了将军的话：“有些事情不需要去理解，这样对您的身体健康比较好，不过总而言之——我的目的就是要把莉莉娜·杜利安这个人物彻底地抹杀掉！”

宾度之前交给她的文件资料被扔到西普达的面前，从里面滑出了几张莉莉娜的正面照片。

“我希望你明白，将军阁下，这是交易，也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冷冷地抛下这样的话，没有再去理会将军的反应，安小姐转过身去眺望着落地玻璃窗外的景色；而此时此刻，她那映在玻璃上有些微扭曲的倒影却显得更加地森冷和阴暗，仿佛正有什么似幻似真的东西在缠绕着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