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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 花 夕 拾  
The Legend of Cephallonia

 

作:Noin

§ Chapter Three

风和日丽的初夏早晨,
白色的浪花柔和地涌上沙滩,又恋恋不舍地退去──

轰鸣声由远渐近,划破了静谧的蔚蓝天空。
庞大的运输机队伍沿着海岸线如飞蝗而至,朝陆地上降下大批物资。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意大利的部队正式登陆克浦罗尼亚岛。
曾经将岛上的年轻人送往抗意前线的深水码头,如今却停泊着挂上意国军旗的军舰。
吊机乍乍作响,不断将舰上的重型兵器转装到码头的运输车上。
往来的车和人络绎不绝,物资补给品和小型武器的木箱在一旁堆积如山。
指挥的吆喝声和车辆的喇叭声此起彼落,装卸工作繁忙而井然有序。
许多车厢用油布覆盖得严严实实,里面装了什么谁也说不上来。

一眼看不到头的卡车队伍过去后,士兵也进城了。
岛上的居民几乎倾巢而出,从各个方向纷纷聚集到道路两旁。
这就是战争,我们的克浦罗尼亚岛已经被异邦人占领了。
他们从遥远的彼方来到这里,新鲜而充满活力,又有那么点叫人望而生畏。
随车押送物资的年轻军人们头戴钢盔,荷枪实弹,神色非常严峻,
与一边嘻笑打闹一边从甲板上阿娜多姿地迈下船来的军妓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久有载坐高级军官的敞篷吉普车扬长而过,卷起滚滚烟尘。
车上的将领们鼻粱上架着太阳镜,甚至试图向夹道相望的岛民展示一个友善的微笑。
随后,一队一队衣装整洁的士兵目不斜视,操着划一的步伐向镇中心行进。
打了铁钉的军靴随着整齐的节奏敲击在石板上,仿佛要把道路踏碎。
背后竖直的枪杆泛着黝黑寒光,也象小树林似地在移动。

卡特尔挤在交头接耳的围观者当中,有些心不在焉地左盼右顾。
他对军队开拔没有什么兴趣,然而村里的人都到这里来了。
连比露迪也告了假,诊所没必要开门,干脆和大伙儿一起来凑个热闹。
打出生起就不曾离开过岛上半步的居民们,平生第一次迎来了这么多的异乡人,
好奇、猜疑、畏惧、不安、甚至企盼的目光,纷纷扬扬地追逐着意军队伍,
汇成沉默的一句话:“他们,是希腊的敌人。”

“右看齐,向本地的居民们致敬!”
从走过眼前的方阵中,突然爆发出一声爽朗的号令。
前进的士兵们闻声齐刷刷地转过头,朝路旁的观众们注目示意。
领头发令的军官也举手齐眉,端端正正地向惊讶的人群敬了一个礼。
从他的尖角帽和领章看来,这个年轻的意大利军人应该是个上尉。
卡特尔侧过头正要瞧个仔细,他却随着队伍如风般远去,只留下一个挺拔的背影。
然而他斜挎在背上的圆梨状背囊,却引起了好奇的温拿医生的注意。
从扎得结实的袋口伸出光亮可鉴的琴颈,随着主人行进的动作神气地晃悠。
以布绳作挎带的皮囊已经磨损,琴上的旋钮颜色也有些暗淡,显然是年代久远之物。

“曼陀铃!?”
金发的年轻人不禁楞了一下。
行军打仗还随身带着如此优雅的乐器,意大利人真会享受呢。
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仿佛游吟诗人的配备却和那人的一身戎装毫不冲突,
在卡特尔看来,反倒可以说是一种相得益彰的和谐。
头顶的太阳越发猛烈了,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

镇政府的广场。
晌午的烈日当空,原地候命的意军兵士们依然纹丝不动,黑压压地站满了整块空地。
一名全身披挂的军官小跑上台阶,再次用力地敲响了办公厅紧闭的大门。
好半天,只听见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半扇,从里面慢条斯理地走出一个人。
克浦罗尼亚岛的掌权者们选择与意军交涉的代言人竟然是──五飞。
跟在队伍后面前来观看政权交接仪式的村民们都不由得兴奋地低语起来。
那位身配高级官衔的意大利军官迎了上去,“我是拉鲁夫上校。”
黑发的翻译文书一言不发,随手扬出手中信页,正眼也没瞧他一下便走开了。
自称拉鲁夫的军官意气风发地接过信件,才看一眼便愣在当场。
虽然信上只有简单的一行字……

“巴顿上尉。”上校喊道。
“有!”
一名军士从队伍中应声而出,气定神闲地信步走上石阶。
闲混在人群之中的卡特尔一眼便认出那人背后依然晃悠的曼陀铃。
原来是那家伙,看样子算是军中有文化的人了吧。
只见他从上司手中接过信纸,只瞄了一眼便抬起头来,面对全场大声读道:
“滚蛋!”
窃窃私语的岛民们都哄笑起来,有好些人甚至夸张地鼓起掌。
镇政府那帮糟老头子还真是了不得,卡特尔想着,忍俊不禁地侧过头去。
驻守在广场中的意大利军队不自在地蠢蠢欲动起来。
只有台阶上的巴顿上尉毫不动容,双手交叉在背后笔直地伫立着,仿佛事不关己。
站在一边拉长了脸的五飞不由得斜了他一眼。
那句话是以拉丁文写就的,意在给这些全无风度的异国丘八们一个下马威。

满脸尴尬的拉鲁夫将上尉唤下来,用意大利语吩咐他道:
“你跟他们的市长说,如果五分钟之内我们收不到投降书,我们将血洗这座城镇。”
被称作巴顿上尉的年轻人不动声色地听完,回身走上台阶。
未等他作声,五飞已经冷冷地发话:
“市长说,如果你们不明白那句话的意思,那就进来让他教你。”
他满脸不屑地居高临下,将意大利语一字一句说得纯熟分明。
满场的意方官兵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径直走进屋里“砰”地一声又将门扣上了。
“不愧是五飞。”卡特尔心中暗暗赞赏黑发友人的勇气。

意军的高级军官显然对这碗闭门羹措手不及,连忙聚集在一起商讨。
那位巴顿上尉也在场,只是他离同僚们的距离有些远,似乎并没有发言的意愿。
过了一阵,办公厅的窗户开了条缝隙,从雕花的围栏里再度丢出一张信函。
巴顿上尉依然背着他的曼陀铃,从容不迫地走上前去接过,随即念道:
“我们拒绝对一个被我们战败的国家低头,我们保留向德国高级将领投降的权利。
所以,他妈的滚蛋!”

半个小时之后,一辆德国吉普车呼啸驶入广场。
从车上步下一位棕发的年轻军官,胸前银色的鹰状徽章在阳光下耀眼地闪烁。
他挺直身躯站定在空地中心,缓缓举目环视,野性而犀利的双眸散发着逼人的寒意。
倘大的场中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挤在四周的村民甚至是意军的士兵,
每个人都屏息静气地观望着,心中蹿起一丝没来由的好奇和畏惧。
虽然德军早已驻扎到岛上,许多人还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他们的最高负责人。
拉鲁夫上校匆匆走上前,毕恭毕敬地与他交换了军礼。

由始至终紧闭的镇政府大门终于洞开了。
由五飞领头,府中的要员们西装革履地鱼贯而出,在门前站成一列。
新来的德国的军官也由担任翻译的巴顿上尉引领着走上台阶。
一方居高临下,一方昂首挺胸,这就是克浦罗尼亚岛的战败者与胜利者的首次会面。
“你是谁?”市长直截了当地发问。
年轻的德国军官双脚后跟利索地一并,稍微扬起头响亮地回答:
“希洛·尤尔上尉,驻克浦罗尼亚最高监管官。”
“上尉并不是我们所谓的高级将领。”市长的拒绝毫不客气。
自称尤尔的德国上尉闻言并没有搭腔,然而脸色却起了些微的变化。
僵持间,只听见旁边的巴顿上尉沉静地开口解释道:
“克浦罗尼亚岛上总共只有二百名德军驻扎,上尉是当中最高的军衔。”

这一下换作镇政府的掌权者需要聚集商讨了。
老人们花白的和灰白的脑袋凑在一起嘀咕着,不时又被短暂的沉默所打断。
只有五飞稍微站在圈外,冷冷地望着眼前阶下并肩而立的两位敌国上尉。
三个人默不作声,只是刹那间,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发现了对方与自己相似的地方。
他们都很年轻,也不甚多言,然而在各自的阵容里──
他们都担当着与年纪不相符合的重要身份。

漫长的讨论和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我们的决定是,与其向意大利军投降,不如向尤尔上尉的狗投降。”
市长向这位德国的高级将领优雅地点了点头,一句话也不多说便将手中的礼帽戴上,扬长而去。其他部门的高级官员也跟随在他的身后,顺着台阶鱼贯而下。
谁也没有再向那位拉鲁夫上校瞧上一个正眼。

至此,意大利军队顺利地接管了克浦罗尼亚岛。

27/12/2001
28/12/2001

Onto: Chapter Fou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