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Twenty One

晨曦初现，克浦罗尼亚的黎明是一如既往的宁静。
日光和海风在这一天到来之前一直是这个美丽岛屿的摇篮曲。
然而，随着遥远的北方天空徐徐响起轰鸣的机械引擎声，
这片难能可贵的平静将永远成为历史，仿佛刻划在海滩上的文字，
被接踵扑岸而来的浪花耐心地抹得不留痕迹……

数十架机翼上漆着黑色十字标志的德军攻击机从希腊本土的基地起飞，
在景色迷人的近海上空组成编队，形成了一个个极不协调的黑点。
而海上，搭载德军一个加强团兵力的运输舰群亦正气势汹汹的向目的地扑去。
根据最高司令部下达的密令，这是他们在本区域最后一次的大规模行动，
即强行解除岛上──具体而言是岛上最后一座未曾攻破的市镇中──
所有倒戈相向的意大利军方武装，并剿灭当地的反纳粹游击队力量。
目标地曾是意方驻岛军队最大集结处，如今从各处败退的士兵也开始聚流到埠，
让混乱的局面更难以控制的同时为德方创造了一网打尽的良机。
因此柏林方面志在必得，即使要将该镇夷为平地也在所不惜。

“他们来了！”
尚未完成部署的意军骤然直面了从海空两路逼近的德方舰队和机群。
当第一颗呼啸而至的炸弹在海面溅起壮观的水柱，所有不明朗的事态都云开见月。
那仿佛是一声警钟，宣告那从不存在的退路被正式截断，带回的只有心的解脱。
一再以甜蜜的保证为他们编织着美梦的德国人终于撕裂面纱举起了屠刀。
他们再没有任何顾虑，对和平和赦免再不存任何幻想，只能奋死一战，
为了自己的尊严，为了生存，还有无辜岛民的性命，战斗到底。
那些曾希望把他们赶出岛去的游击队员们也暂时放下先前的歧见，
整夜不眠不休地协助他们设置埋伏圈，并在镇外主要道路上布下地雷阵。
没有白纸黑字的守约，也没有信誓旦旦的宣言，他们就这样，
默契地承认了对方的存在价值，携手一致去对付那如狼似虎的强敌。

布置在山口炮台的意军75毫米口径战炮迫不及待地首先发言了。
但它的炮弹未能阻止正在海面上逼近的运输舰队，反而被正在空中盘旋的战机发现。
两架德军军机发出尖锐的鸣啸声向毫无防御能力的野战炮阵地俯冲下来，
炸弹如狂风骤雨般泼泄而下，整个炮台顿成一片火海，仿佛祭祀节的熊熊篝火。
火光中硝烟升腾而起，在蓊绿的山头绽开一团又一团灰色的花朵。
克浦罗尼亚最血腥的一天，就在炮火染红的赤色晨光中揭开了序幕……

巴顿上尉得知炮台被灭的消息，就意识到不可能阻止德军在滩头登陆了。
或许在镇口的阻击阵地背水一战，还有机会把拥有压倒性优势的敌人拦截住。
他所忧虑的是袭击过于突然，许多平民尚未平安撤退，他无法对这些无辜的人置之不理，然而他们杂乱无章的存在必定会给部队的迅速调动造成致命的影响。
他立刻跳上吉普，要在德军冲到镇口前赶去前线指挥他的部队。
和他一起上路的还有几辆拖着重炮、载满士兵的载重车辆。
车队在危机四伏的山间艰难地行进着，道路因为遭到狂轰烂炸变得坑坑洼洼。

当他们终于从尾部进入市镇的时候，已经比预定汇集时间落后了许多。
不出所料，镇上各处都已被逃难的灾民和撤退的闲杂散兵所挤满。
遍地是被遗弃的农车和军械，以及为建筑临时掩体而拆剩的木楞瓦碎。
每个人都神色仓惶，在这突如其来无分差别的攻击中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
他们盲目地聚集在一起，瞬间又四散奔逃，要各自去寻找容身之所。
僧侣们跪在圣坛前诚心诚意地祈祷着，希望会有神迹降临派遣援军拯救他们出生天。
然而所有努力都只是徒劳，这场清洗对于任何一方势力事前都毫无征兆。
况且一座毫无战略意义的孤岛也不值得任何人为之劳师动众。

***

正如特洛瓦所估计的，己方已经没有任何能力阻挡德国人的登陆了。
消除了高地炮火的压制，运输舰纷纷抵达滩头成功靠岸。
第一艘舰艇闸门刚一放下，大批的武装士兵便从船舱里蜂涌而出，
他们根据指挥迅速集结之后，会同稍后抵达的数辆自行突击炮和装甲运兵车，
组成浩浩荡荡的大军，按照预定进攻路线疾冲而去。

离市镇最近的村落，村民们正争相呼喊分头躲避。
游击队费尽心机所布置的地雷阵只来得及拖延了一点时间，
寡不敌众的队员们便再也无法压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德军的接连攻击。
他们放弃了山坳的守备位置边战边撤，不知不觉竟退回村中。
于是不能幸免地将火线引延到平民聚居的地方。

比露迪站在路旁，骇然地望着那些开始冒烟的房屋和燃烧的树木。
游击队的卡车摇晃着驶过，车身上布满大小可怖的弹洞。
好几个背着枪的年轻人跳下来，竭尽所能地救助找不到隐蔽地的老人孩子。
他们朝比露迪大声地叫嚷着，让她赶快找地方躲起来。
她连忙回转身打算去找莉利娜，好与她这位最亲密的女友作伴。
然而在拐角的地方她与从相反方向驶来的一辆伤痕累累的军车相遇了。
两个武装的年轻男子飞快地越在她前头，冲进咫尺之外的达里安家。
下一刻，她看到那金发的挚友被他们连拖带拉地揉拎出门。

“怎么了？”吃惊的比露迪正要扑上前去，有另一个人从后面不由分说揪住了她。
“哥哥！”莉利娜没有看到她，却朝她的方向发出尖厉的呼喊。
比露迪转过头，离她不远处的卡车旁，赫然站着的正是那银发的领导人。
“杰克斯！”她无法挣脱身后那强壮的手臂，只有竭尽全力地喊着。
然而杰克斯一动不动笔直地站在那里，带着一脸无法形容的复杂神色，
眼睁睁看着他的部下将他唯一的亲妹妹强行拖往村后的密林。
“这是怎么回事？”不详的预感浮上比露迪心头，她绝望地喊道，“杰克斯！”

莉利娜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杰克斯终于示意她旁边的人放了手。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登上车绝尘而去。
那不是他的初衷也不是他的指令，但那却是游击队成员一致的决定。
敌人需要肃清敢于反抗的力量，他们也必须肃清甘于向敌人示好的背叛者作为惩戒。
即使那是他至亲至近的人，是最崇敬最爱他的人……
比露迪无助地站在原地，瞪大了眼睛试图要将眼前的景物看得清晰些。
可是，有什么温暖而湿润的东西正悄悄浸漫了她的双眼，
就象一堵模糊的墙将她和世界隔绝起来。

***

在空中作火力支援的战机终于发现了正在地面上行走的意军车队。
很快就有一架俯冲下来，用搭载机炮瞄准车队来了一番乱轰。
一长排子弹接踵而至打在地上，仿佛突兀破土而出的笋尖无情地擦过车身。
道旁被殃及的古墙颓然倒塌，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巨响。
灼热的气浪迎面扑来几乎将车身掀翻，黑色的烟雾也随之遮蔽了视线。
特洛瓦一把握紧车门稳住身体，不曾舒展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狄奥拼命地控制着方向盘，在根本不能称之为道路的路上左右避闪。
身后卡车上的意大利士兵只能用手中的步枪向这只呼啸盘旋的黑色大鸟进行还击，
但凭那几颗没什么准头的子弹根本就不能对敌机的装甲造成任何杀伤力。

它们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子弹会否对正在一旁逃亡的平民造成伤害，
只是一味的咬着上尉的车队不放，毫不吝啬地倾泻着满腹弹药。
就在镇口的沙包掩体遥遥可望，他们暗自庆幸得以支持到目的地的时候，
他身后的两辆载重军车最终也难逃厄运，结结实实的给敌机一击而中。
错愕间，车上的士兵们还来不及逃生，车子便连同大炮一起化为一团血红的火球。
爆炸把车顶高高飞了出去，碎片铺头盖面撒下来，打在身上钢盔上啪啪作响。

特洛瓦无奈的低声咒骂了一句，就刻不容缓的翻身跳下车。
他已经没有时间悲怀感伤了，在现在的情况下那只是过于奢侈的行为。
迅速从勤务兵手中接过冲锋枪，他猫下腰穿过破碎的街道冲进临时掩体。
“情况不妙。”一名从废墟中跑出来接应的部下高声地向他报告了目前最新的局势。
说话间从街口驶入了两辆载重军车，从东北滩头撤退的第四营残部也在此时到达。
数十位全副武装的兵士跃下车来，这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批可贵的增援军力。

01/04/2002

本章部份内容由Friday桑协助撰写，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