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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 花 夕 拾  
The Legend of Cephallonia

 

作:Noin

§ Chapter Seventeen

春意正浓的时候,鱼汛开始了。
比露迪守寡多年的姨娘因为追赶家中仅存的一只母鸡,从山崖上摔了下去。
丧事后,卡斯塔家长子迎娶了邻村的新娘,将对方的弟妹一并接了来。
破旧的屋里再没有多余的地方收容她,比露迪失去了栖身之所。
“你是诊所的护士,如果你能终日驻守在岗位上,我不反对。”
卡特尔将她唤来,如此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于是小小的诊所里,如今有了四个背景完全不同的人生活在一起。
被称作温拿大夫的金发年轻人、他的助理护士、以及他们两位长期房客。
还有一位黑发的东方人经常登门拜访,为小屋带来更多的笑声。
那是因为他辞退了家中的帮佣,将这里当成食堂的缘故。
虽然食品的供应越来越紧张,日子还是相对平和地打发过去。

3月初,意大利都灵、米兰等城市举行了大规模罢工,要求政府退出战争。
半个月之后,美英法联军在突尼斯开始对德意两国法西斯军队展开进攻。

这一天,到镇上购物的比露迪为卡特尔带来了一封信。
封面的邮戳来自罗马,没有落款,连地址也是打字机的杰作。
卡特尔小心翼翼地拆开来,惊讶地发现里面夹了个小一号的信封。
以女性特有的娟秀字迹婉转有礼地写道:
“对不起,请转交暂住贵处的上尉先生收启。”

从不明所以的房东手中接过信件,特洛瓦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尽。
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说出“谢谢”两个字。
整个下午他都非常安静,只是沉默地躲在屋后的崖顶上眺望远方的海面。
然而那里其实什么也没有,没有云,也没有飞翔的海鸥。
水天一色的空荡,叫人看了心里也象缺少了什么似的。
也许那个地方正是他家乡所在的方向,那里有翘首盼望他归去的亲人。
离家千里,在这远离大陆的孤岛上停留了两年多,
即使一向心如止水的巴顿上尉,也终于无可避免地动了乡愁。

身后,村中升起缭缭的炊烟,又一个夜晚降临了。
“狄奥,为什么要这样做?”是特洛瓦强忍愤怒的声音。
“卡瑟琳小姐她不希望通过军队邮政,是因为怕惊动……”
他的勤务兵有些慌张地捧着信封,意识到长期以来的小伎俩暴露了。
刚到家便被拉出门,脑袋还没拐过弯来,只好斟词酌句地回答。
“别岔开话题!你知道我不愿意和她再有任何关系。”
“可是她流着泪无论如何也要恳求我,我实在无法拒绝她。”
“什么时候的事?”特洛瓦仍是模棱两可的语气。
“部队开拔前那个晚上。”狄奥反而平静下来。
“因为她知道我在营部开会……”

“那样尊贵而善良的夫人,她说她绝对不会惊动你,只希望随时知道你的情况。”
“所以你……”特洛瓦在努力地保持他最后一分无情的矜持。
“所以每个月我都会写信给她,而她也一直遵守诺言从不回信。”
狄奥豁出去似地回答,也许,那些无望的羁绊现在都是时候作出了断了。
一段漫长的沉默,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让人窒息。
崖下的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岩岸,柔和的响声仿佛永不疲倦。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的,无论我逃到哪里……”
特洛瓦颓然跌坐在身旁的岩石上,终于深深地埋下头去。
“我,”那尽责的报告者并没有因此而放弃立场,“不能道歉。”
这一双无缘的人曾经历了多少苦痛,那平静无波的面具下又忍受了多少煎熬。
所有的一切,只有他──他身边最亲近的勤务兵──才知道。
“我不愿意重复你的错误”,虽然那是微薄的人力无法阻挡的错误。

“对不起,请你将我忘记吧,有一天你会找到一个更好的女人。”

“既然是眷恋樊笼的金丝鸟,为什么不好好享受笼中的生活。”
特洛瓦呻吟般叹了口气,将怀中薄薄的信纸递给狄奥。
仿佛还散发着淡淡香味的纸上没有抬头和署名,却是他熟悉不过的字迹,
“在不久的将来政局会有重大变动,请务必尽快申请脱离。”
“脱离哪里?”狄奥诧然,申请调离本岛和退役,意义完全不同。
“那是能走多远就多远的意思吧,在政客身边混了那么久还是一样的天真。”
“政局会有重大的变动,这到底指的是什么?”
“可以让罗马的达官贵人惊惶失措的,只能是会影响当今政权的变动。”
在这一刻,狄奥突然理解到,克浦罗尼亚不再是平静的绿岛。
“长官!”他的神色变得非常肃穆。
特落瓦的回应同样简单:“我不会离开的。”
“长官?”
“是我选择的路,让我留在这里。”

“即使是任性也好愚笨也好,既然离开了我就不曾打算活着回来。”
“特洛瓦!”他所深深仰慕的女神愤然举起了纤细的手。
那一声清脆的巴掌拍在他脸上,她却痛得仿佛整个的心都碎了似的。

“卡瑟琳小姐冒着危险送来的信息……”
“我好歹是一名军人,你以为我会随便离开岗位吗?”
本是激烈的措辞,特洛瓦却象阐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实般毫无起伏。
“换作是你,你会选择离开吗,狄奥?”
长辫子的少年将信紧紧攥在手里,挨在长官身边坐了下来。
望着即将暗淡下来的天空,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

5月7日,经过连月苦战,突尼斯城和比塞大港的控制权分别落入盟军手中。
5月13日,因为没有运输船只可供撤退,德意军队共25万人宣告投降。
盘踞北非的轴心国军队被全部肃清,地中海的形势从根本上得到改变。

7月10日,英美军队投入总兵力47万多人,在西西里岛联手作战登陆。
7月24日,墨索里尼在法西斯大委员会上遭到不信任的表决。
7月25日,墨索里尼被国王解除一切职务投入监狱,巴多格里奥奉命组织新政府。
8月17日,西西里岛战斗结束,歼灭德意两军共16.7万人。
以墨索里尼为代表的意大利法西斯政权正式倒台。

消息通过无孔不入的电台广播,瞬间传遍了克浦罗尼亚岛。
“翡冷翠人”的成员们放下乐器停歇了歌声,为祖国前途未卜的命运而担忧。
意军营房中大家都屏息静气地关注着局势的发展,等待着进一步的指示。
最后,从总部传下严厉的命令,要求各级原地待命不得擅自行动。

与之相反,德军方面却悄无声息而密锣紧鼓地准备着。
虽然意大利新政府未有任何动作,然而对付这位总是三心两意的盟友他们自有安排。
那些曾经飞扬跋扈的兵士们收敛了行为,不再成群结队地出没于咖啡馆和酒吧间。
总部门前的警备也明显加强了,进出的人都木无表情行色匆匆。
从8月1日开始,陆续有自其他地方调遣来的部队在村后的深水码头登陆。
盖着帆布的运输车队和荷枪实弹的方阵在经过镇旁的大路上终日川流不息。

这过于紧张的平静气氛,仿佛万里晴空一片碍眼的乌云,
沉甸甸地压在某些人心中,那些出于某种原因得以比普通人眺望得更远的人。
大部份意军将领都接受命令沉默地旁观着,或者沉浸在即将回家的喜悦中。
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人──包括巴顿上尉在内──锲而不舍地继续对士兵进行操练。
他们汗流浃背地在沙滩上拖动炮车,目标搜索、测距、瞄准、射击,
一项一项艰苦的演习都是针对假想敌人的空袭以做出恰当准确的回应。
炎热的八月天,每个人的背脊都是花白的盐迹,红肿的皮肤磨破了渗出血水。
但那些年轻的人们都毫无怨言默默地忍受,相信他们长官的选择是正确的。
即使他们中间没有谁知道自己将在何时遇上敌人,而要面临的又会是怎么样的敌人。
特洛瓦几乎不再回到诊所留宿,他将所有时间都花在督促属下的训练上。
狄奥曾趁着短暂的中休时间回去探望比露迪,顺路将上尉的曼陀铃交付给她保管。
卡特尔开始着手整理他的医疗器具,以防万一将来有无辜村民在冲突中被殃及。
但是在这个时候,还并没有谁的行动──
是出于对未来的精确预测而采取的实质性行为。

22/03/2002
26/03/2002

Onto: Chapter Eighte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