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0]
The Garden of Eden

— By: Noin —

计划，在一步一步地朝既定的方向前进。成功已经在望。

不分白天黑夜地我埋头于实验室的工作，实验室俨然成为了我的家。身为助手的我，实际上已经代替主持者，全盘负责了整个项目。

虽然内心在强烈抵触着这样的研究──制造和培育与我同一形态的人。可是我无处可去。

因为外面的世界并不属于我。

同时，也是由于我的逃避。

我害怕遇见他。

他的温柔、他的纯真、他的善良，对我都构成致命的吸引力。那种发自内心的爱护，是我所渴望却难以独占的。他对身边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的体贴和关怀。在于他，我和其他需要关心的人们没有什么不同。不，也许他认为我更应该得到更多的照顾。

因为我是与众不同的──"人"。

也许他只是出于怜悯和同情，才会如此不厌其烦地接近我。即使自己的工作和这里研究没有直接的联系，他还是每天都到这里来探望我。给我带来美味的食品，告诉我外界有趣的事情，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想方设法地逗我开心。

"寂寞吗？"

"寂寞吧？没有同伴的你......"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孤单地......"他那美丽的紫色眼眸中流露出怜悯的神色。

"可是很快地你就会有同伴了。"抬头看看墙角中盛满培养液的巨大装置，他稍稍地兴奋起来，“和你一模一样的人们。”

望着他微笑的脸，我也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并不是因为他猜对了我的心思。只是因为他高兴，我也会跟着同样的高兴。

然而，我并不需要什么同伴，我不需要他们，我不需要和我同一构造没有完整而独立的思想只能依靠程序指挥来行动的同类！

我只需要你，我只想要你。

只要你在我的身旁，我很快乐，我不会孤独，我只感到幸福！

幸福，这是一个多么奇妙的词，一个覆盖、不，概括了所有美好心情的词语。

不要对我怜悯，不要用那种悲哀的眼光看着我，我只希望你忘记我的身份，将我当成真正的人类来看待——

我想成为和你一样的人。

我真的害怕。

害怕在他无邪的笑容之前，我会不自觉地完全暴露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他也不可能明白，我这些可怕的真正想法。

他不会知道。

我也绝对不可以让他知道，我的心中已经慢慢地，培养出那种他们称之为"感情"的小小种子。然而，我那精密而严谨的程序里不应该存在这种东西。那是他们认为我绝对不可能拥有的东西，一种涨痛胸膛的心的颤动。

他不会接受这样的──事实。

我想见他，可是，我又害怕见到他。只好日复日地躲藏在这个被外界遗忘的角落，为他们进行着被认为是标志着人类历程重大突破的研究。

又一个夜晚过去了。独我一人的实验室显得格外的空旷和安静，只有四周不知疲倦地运作着的仪器发出轻微的声响。

***

"那么，您就是鼎鼎大名的守护者吗？"霍华笑嘻嘻地继续问道。

以没有杀伤力也没有意义的台词作为开场白，或多或少地舒缓了暴露在普通人群中间的守护者可能产生的抵触情绪。然而，与其是为了确认迪奥的身份，更大的目的是以此奉劝在场的人不要乱来吧。而故意使用敬语也是为了进一步拉开彼此地位所造成的距离。

然而，迪奥似乎并不抗拒场主这种暗藏嘲讽的提问方式。"是的。"他大大方方地回答，仿佛正在接受娱乐记者采访的明星。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是说，这个头发是怎么回事？"

守护者只有浅色发系的人种，这是常识。

"因为我是设计失败的守护者，即是瑕疵品。"当事人似乎比身为正常的守护者还要自豪。

惊讶的私语有如水波的涟漪，慢慢地荡漾开来。四散的人们被对话所吸引，又情不自禁地靠拢过来了。

一旁的五飞不禁皱起眉头。

到底他在想些什么？现在不正是被禁地和猎犬全力追捕的亡命时刻吗？为什么他完全没有要躲藏行踪的意思，反而毫不在意地随便暴露自己守护者的秘密身份？本来以那样的外貌，隐藏在茫茫人海中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他却舍易求难，甚至在大庭广众面前发表那样骇人听闻的言论而惹人侧目？

这家伙，真的面临一经捕获即被天国处决的危险吗？

"您一个人从禁地屈身来到这种污秽的地方，不知有何贵干？"

"另外，"不等回答，霍华有些阴险地眯起了眼睛。"目前坊间关于史前文明存在的说法和研究突然变得活跃起来了，是由于您的关系吧？"

"是的。"迪奥很干脆地承认，这正是促使他离开天国的目的之一。

"史前文明？"无论是否曾经听闻，这个名词都让在场的人们沸腾起来。

我们现在的世界，一切都脱胎于高超的仿生技术，生命的诞生只要用程序就可以完成。植物不会枯萎，而化学添加剂可以随意改变它们的香味和口感。动物和人类一样，身体各部份由零件组装合成，通过生命程序加以控制。

人类只是单纯的个体，彼此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即使连思考模式也以程序的方式安排妥当，生命完全沿着既定的路线犹如机器一般运行。

既然不需要孕育成长的阶段，那么毁灭也就不需要过程。只要程序晶片到达预定的时间，个体就随之停止运行，干脆利落地将生命结束。

"所谓的史前文明......"

那是在我们所生活的时代之前存在在地球上的文明。曾经延续了数千年的历史，那并不是一个科技特别发达的时期。然而，生命是却是由于自然的恩宠才出现在世界上。并非人工合成，却是由无数肉眼看不见的被称为细胞的东西组合而成的。微不足道的单细胞，经过漫长而痛苦的分裂历程，才能进化成健全的生命个体。作为生命延续生存的方式，性交和生育的程序是在亿万年自然发展过程形成的原始本能。孕育、成长、成熟、衰落、死亡，渐变的阶段是自然界中生命循环的必经之路。

即使如花草树木的植物也不例外。所有的动物、包括人类都是以幼儿的形态从上一代的身体内诞生，渐渐发展为成体，而不是从一开始便达到成熟姿态。

就如空白的屏幕，需要精心设计和描绘才能出现优美的图画，而且没有"重选"的设定。只有不断学习，不断开拓视野才能不断成长不断成熟，让图画渐渐充满色彩。也正因为如此，人与人之间有着以父母子女的血缘关系作为基础，彼此紧紧维系着，从而产生更深刻意义上的爱恨情感。

迪奥一口气地介绍着。

霍华总是适时地提出各种奇怪的问题，似乎有意要从自称守护者的迪奥身上引导出更多的答案。果然是身上流淌着守护者的血的缘故，所以潜意识中和同伴产生特别感应吗？又或者本身对所谓的史前文明也有着深刻的了解。

反观迪奥的情况，与其说是被动地接受霍华诱导而坦白，不如说正把握着难得的机会向听众传递信息。

到底是谁在引诱着谁呢？

或者，根本只有听的人才在不知不觉中跌落了两人所营造的谜一般的空间里。撇开那些拗口难懂前所未闻的术语不说，如此大费周章的宣传一个早已灭亡、或者说根本不存在的文明，意图何在？

五飞冷冷地观看着这一老一少面对不明所以的观众此唱彼和，心中充满了不安定惑。

这时候，玄关外面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爆裂声音。一瞬间，店门玻璃似乎被什么直接命中而整个地破碎了，碎片如同瀑布般急泄而下。

店内的人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了，僵立在原地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

从敞开的破洞中，一个红色的身影踉跄地滚了进来，或许应该说，象一团破布似地被抛进店里。

"救命......"

好容易吐出这个词，不久之前从大家面前逃走的红衣男子，便满头鲜血地蜷伏在地上动也不动了。

两个身穿笔挺黑色西服的男人无情地践踏着满地碎片，随后大踏步地迈进店内。

"猎犬？！"店内一片哗然。

完全不将目瞪口呆的人们放在眼中，来人迅速环视一周，目光同时停留在大堂稍里的地方。在观众诧异的注视下，不发一言的猎犬利索地举起手中的短枪，一起瞄准迪奥的方向扣下扳机。

震耳欲聋的枪声、肉体被子弹撕裂的声音，夹杂着人们尖锐的惨叫，刹时充斥了整个空间。站在最前沿的人成为第一批牺牲者。

迪奥早已飞扑上前，将霍华推倒在地。

暗下防备的五飞随即起脚踢翻身前的餐桌，伸手顺势一转，金属的桌面改变了子弹前进的方向，他自己也乘势就地打了个滚。

两支枪口上下齐发，弹药排山倒海涌至，现场火星四溅，烟雾弥漫。人们也纷纷伏下身子找地方躲避，大堂内一片混乱。

被推到服务台旁边的霍华，施施然地按下角落暗藏的机关，顺利脱出。

隐蔽到装饰用的花隔之后，五飞注意到戒备在侧面不远处的迪奥。他背靠长椅单腿跪立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短枪。

看到五飞跃跃欲试的样子，迪奥向他做了一个"五"的手势，然后用手掌轻轻推了一下枪托。

猎犬的短枪可以连发五块弹匣，对方一旦停下补充能源便立刻采取攻击。

五飞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又摇了摇头，用手势示意自己将伺机从后方包抄。因为猎犬目标只有迪奥一人，并不知道现场还有其他同伙存在。

论到实战的经验，即使是守护者也不如从事宅急便服务多年的我吧。

看到五飞带着调侃意味的手势，迪奥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般微笑了一下。

枪声终于停息了。

霍华那装饰得富丽堂皇的大堂只剩下遍地狼藉。也许是店员有意相助，也或者是电路出了问题，店内只剩应急灯的昏暗光线勉强支持着。视野变得十分模糊。

黑衣男子们一边准备补充弹匣的工作，一边漫不经心地往前查视。

实在是太轻看对手了吧？

五飞嘴角掠过一丝讥讽的浅笑，借助地下横七竖八的桌椅的掩护慢慢地转移着身躯。

尖锐的枪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来。迪奥从藏身的地方猛然站直了身躯，以必死的姿态双手持枪连续扣动扳机。

“怎么不等我部署完毕就自己先上场了？”五飞禁不住啐了一口，“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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