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0] The Garden of Eden — By: Noin —
第五章「狙击·上」 午夜的实验室，只有四周的精密仪器发出轻微声响不知疲倦地运作着，显得格外的空旷，格外的安静。一个人默默工作的夜晚，又过去了太半，虽然这只是无数个孤单渡过的夜晚中平淡无奇的其中之一。 倘大的空间，弥漫着淡淡的寂寞，连亮如白昼的灯光也无法驱除，反而增加了一抹无奈的苍白，而操作良好的空气调节系统，也只是徒添一丝无可名状的冷意。 什么时候，我也变得如此的──多愁善感了？ 多愁善感──这是形容人类感情的词语吧？我轻笑着将监视屏幕换了个角度。并排在墙角巨大的圆柱状器皿中，正不断冒出均匀连续的气泡。 "别太勉强呀。"一杯散发着香浓味道的咖啡，悄悄搁到了手边。长辫子的少年带着无邪笑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旁，关切地对我说道。 小心地捧起杯子，热腾腾的蒸气模糊了我的双眼。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看到这样仿佛阳光般的笑容，心中便升起踏实的感觉，身上也似乎注满了无穷的力量。似乎只要能看到他，还有那清澈的如紫罗兰般美丽的眼眸，无论怎样的辛劳，我都可以承受了。 这是多么奇妙的感觉。 "要你一个人负担重任，实在是......"他带着歉意轻轻地摇着头，栗色的发辫也如有了生命般，调皮地在他身后摆动。 真希望自己可以有足够的勇气伸出手去，去抚摸那光滑的如丝绸般柔软的长发，就象去抚平他心中不为人知的伤痛和落寞。 "没有关系的，我能行。"似乎要保证什么似的，我冲口而出，"因为我是不会疲倦的哟。"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用爱怜般的眼神凝望着我叮嘱道："记住休息呀。" 他的身影终于消失在堆积如山的仪器后面，远远地，传来实验室大门合拢时微弱的气流声。 我的肩头，他的手触碰过的地方，还久久残留着他的体温。 这是多么奇妙的......感觉。 *** 夜幕降临的时候，五飞的座驾终于顺利进入了北城。 这一次是以旅游者的身份，西城当局所开具的证明书当然无瑕可击。即便如此，两人也只是到达了北城的郊区而已，这个被视为东西两城缓冲地带的城区，幅员是无可名状的广大。城市的居民外表也比西城的来得正派而规矩。 五飞熟练地将车子驶入通往城区中央的高速公路，然而很快地便从岔口急转直下。公路下方，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城镇，霓虹成河的万家灯火，似乎在回应着天空点点繁星。 "我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五飞搭讪般说道，一边用力地转着方向盘冲向路旁的入车道。迪奥依旧无话，只是抬起头来，友好地向他一笑，说明自己有在佩服他的认路功夫。 推门下车的时候，伸手拉开斗篷的帽檐，长辫的少年抬头打量着旅途的目的地。 眼前是一栋占地虽大却毫无特色可言的建筑，高挂的标识牌说明这是一家汽车修理场。可以解开光碟之谜的人物，就居住在这样的地方。 五飞却毫不犹豫地大踏步地往玄关走去，迪奥一句话也没问，紧跟其后。 装饰得俗不可耐的大堂，是供顾客们等待汽车修理期间休息用的。既是便利店，又是酒吧间，同时也提供冷热外卖，总之集中了几项长途旅客欢迎的服务。两个陌生人的加入，并没有在室内等候的人群中引起太多的好奇。 所谓的人群，也只是十来个打扮有如飙车族的不同年龄的男女，借着酒意轰笑打闹而已。只是晚饭过后不久的时间，店内已经有这样的人物出现，看来北城并不如其表面那般的平静。 对这些情况熟视无睹而过的五飞，在看到内间的服务生之后，却突然止住了打算向柜台迈出的脚步。 在店内闲逛了一周迪奥，很自然地踱到了在货架边忙碌的五飞身旁。两人似乎是为了晚餐的选择一时无法达成相同的意见而不得不埋头商议。 "有些奇怪，"五飞抄起了一排牛奶巧克力扔进货篮中，"服务生换人了。" "......"迪奥轻巧而飞快地把五飞的选择捡出来，换进了杏仁味道的，然后又放入了一长条的烤面包。 "告诉你，圆形的这种比较可口，"五飞狠狠瞪了他一眼，随手将长面包扔回原处，"老爹从来不会请女人做服务生的。" 酒吧台后虽然穿着朴素围裙却浓装艳抹得看不出年龄的女性，正眉飞色舞地与顾客们高声调笑。 "可是似乎也不可能挪了窝而我不知道......"五飞半是自语地喃喃说道，同时把篮中水果味的饼干拣出来丢掉。 "......"自言自语当然没必要回答，因此他身边的好同伴继续自顾自忙，这次选定的是烧烤味的薯片。 "我姑且试一下。"下定决心的五飞，终于从冰柜里找到想要的饮品。看看只是走神了一瞬间便被迪奥填得满满的货篮，他皱了皱眉头。摸出信用卡丢到对方手上，五飞提高了声音说道："你来付款，之后到门口等我吧。" "请问，这里的便桶是有盖还是没有盖的呢？" 好容易揪住围裙服务生独处的机会，在吧台附近游荡了一阵的五飞笑吟吟地上前发问。 职业性的笑容凝固在女人的脸上，她盯着来历不明的年轻人上下打量，目光利若刀锋。好一会儿她才冷若冰霜地竖起一个指头晃了晃："有没有盖自己去看就知道了，何必问我。" 指头所示的方向，是标明"紧急出口"的后门。 五飞彬彬有礼了谢过她，转身往后门走去。 身后传来女人不屑的声音："哼，什么货色，这种台词也能搭上老娘吗？" 围裙服务生的话引起店内其他人的哄堂大笑。 迪奥抱着满纸袋的战利品走到离玄关不远的地方坐下，毫不客气地拿起苹果大嚼起来。 　 "臭老爹，亏他想出如此蹩脚的接头语。" 陌生服务小姐的回答，倒是出乎意料的中规中矩。紧急出口之后，是通往亮着"洗手间"指示牌的走道。忿忿不平的五飞却推开了一旁黑暗角落中不易察觉的"闲人免进"的小门。 走过没有亮灯的通道，推开另一扇沉重的大门，眼前豁然开朗。 昏暗的仓库般敞大的空间，整然有序地竖立了十数个工作架，各种款式的小汽车被拆得七零八落地，有如被肢解的巨大牲口摊放架上等待任人宰割。 所谓没有盖子的便桶，汽车修理场的核心，就在这里。 汽车修理场当然没有便桶盖。然而，目之所及，竟然一个人影都无。连机器的轰鸣也欠奉，四周死寂一片。仿佛因为突如其来的事故，所有生物瞬间走得干干净净，只遗下一屋狼藉。 以及，令人窒息的不同寻常的安静。 似乎嗅到了未知危险的气息，全身上下立刻绷紧投入作战状态的龙大爷，连神经也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嘴角微微上扬，眼光流露出奇特的光彩，仿佛匍匐接近了牺牲者却要继续将它留在掌中捉弄的的肉食动物。 侧着身体小心翼翼地避过散乱地上的零部件，右手插入腰间的五飞全神贯注地向仓库内部推进。 所到之处，汽车、作业台、工具箱、零件架，似乎从开天辟地起便被遗弃在此，在阴影中静默着。 五飞全然忘我地，以极大的耐心一寸一寸地向前移动着脚步。 身后某处，忽然无声无息地，举起了一把钝厚的扳手。 下一刻，高举的扳手挟着狂风，向五飞后脑狠狠地砸了下去...... 　 　 "小哥，来喝一杯吧。" 沉默地注视着店外夜色的迪奥，身边飘过一阵浓烈的酒精臭味。回头时，一个穿着橙色紧身衣的中年人拎着酒瓶，醉醺醺地朝他俯下脸来。 紧紧护着满怀的食品，仰起头的迪奥眨了眨眼睛，漾起一脸纯净的笑容。那感觉仿佛是漫天阴袤顿开，一丝丝柔和的阳光渗透云缝，缓缓地映亮了大地。 那样暖暖的叫人踏实的温柔笑厣。 醉眼朦胧的中年人一时间看呆了，顿了半晌，竟然伸出手去，要抚摸他那柔和的笑脸，以确认其真实程度。 迪奥恰到好处地捏起他的手，轻柔而又坚决地将它挡在半途。 "回去吧。"他轻声说道，紫色的眼眸中满是怜悯。 如获催眠一般，中年人双眼发直，身不由主地站起来，倒退着蹒跚着回到了自己那群人当中去。 醉汉的无功而返惹来了同伴们的讥讽，聚集的人群中爆发一阵刺耳的笑声。 片刻之后，另外几个稍为年少的男子，大大咧咧地围住了独坐一角的栗发少年。 "对待老人家，没礼貌的小孩子不受欢迎哦。"穿着红夹克似乎是领头的家伙抱着双臂，居高临下地冷笑着。 迪奥没有回答，只是很小心地将怀中的纸袋移到长椅上，然后静静地抬起头来，不置可否地面对着不善的来者。 似乎被对方的沉默所激怒般，来人挑衅地举起手来，一把向迪奥的脸捏去。 戴着手套伸到半空的手掌同样被轻柔而坚决地捉住了。 领头的家伙变了脸色，眼看迪奥抓住自己的手臂，缓缓站了起来。 "回去吧。"少年直视他的眼睛，依然静静地说道。没有任何感情在内的声音，脸上却挂着平静的浅笑。 店内突然声响全无，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扭头观望着，屏息静气地等候事态的发展。 然而，迪奥轻松地、甚至可以说是轻蔑地，立刻松开了手指。 手臂被释放的男子愣了半晌，才发现遭到愚弄，对方竟认为自己连向他挑衅的资格都没有。不禁老羞成怒，咆哮一声挥起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面前低了半个头的少年袭去。 拳风凛面之际，栗发少年仍然一动不动。 接下来的过程，虽然有如电影中的慢动作般清晰真切，在场却没有人认为自己真的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好整以暇地伸出右手，顺势挽住来人的拳头，手腕轻轻一扭。只是手腕轻轻一扭而已，身形一点都没有移动。男子的身体却如牵线木偶，被看不见的细线牵引着，突然优美而缓慢地在空中翻转了过来。红色的夹克摆脱了地心吸力，凭空旋转，有如一团熊熊的火焰轻舞飞扬。然后，仿佛被磁铁所吸引的铁块，那庞大的身躯迅速而沉重地坠落下来，随着一声可怕的闷响摔跌在地，就此动弹不得。 四周一片静寂，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却没有人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当事人也四仰八叉地平瘫在当场，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似地不愿爬起来。 实际上他也爬不起来。 围绕在最近旁的另外几个人难以置信地呆立着，变成了木雕泥塑。直到地上的人咬牙切齿地翻滚着呻吟道："给我拆掉他！" 从臀后抽出雪亮的匕首，年轻的飚车族慢慢逼近了伫立中央的迪奥。 没有人看见少年垂下的眼帘之后，那哀伤欲绝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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