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维也纳，旧奥地利共和国的首都，也是路易斯财团总部的所在地。

建立在地表上接近一百层高度的摩天大厦，已经成为了维也纳的地标性建筑物，在最高的一层里，由财团领导者湛得拉主持的路易斯财团高层会议正在召开中。

“湛得拉先生，‘伊甸园’后期基础建设工程已经接近了完成的阶段，另外我们在火星地表进行的地球化计划也取得了很大的进展，下一年之前可以进行大面积的人工大气实验。”

技术干部们在会议上一一向湛得拉说明最近在财团全力投入的火星开发计划上的成果，湛得拉无言地坐在主席位置上，看着会议厅上方的那个火红色星球的立体成像图像。

“……人类的未来，就在那里。”他自言自语地说道：“还妄求用重力束缚着自己灵魂的人们，是无法跟那个未来共存的……”

这时候，他的秘书从旁边递上一份文件报告，并在湛得拉的身边悄悄地问道：“这是之前维多利亚工场方面‘工业意外’的报告；另外，我们的跟监员回报，目标之一已经离开了SAFE HOUSE，请指示下一步行动。”

湛得拉大概地看一看报告后，便把文件合上，然后站起身离开了座位。

“我要到‘柏拉特利斯’去视察一下——地球的事情，在我抵达‘柏拉特利斯’之前解决好——不要再让我看到像维多利亚工场那样的‘意外’发生！”祖母绿色的双眸里闪过一抹不祥的利光。

“我明白了，湛得拉先生。”秘书面带惶恐地低下了头。

***

手上捧着大苹果的小女孩，圆嘟嘟的可爱脸颊就像她手中的苹果一样。

如果这样的小脸上还能够多一点笑容就好了……但现在对于她来说，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比露迪一边削着手上的苹果皮，一边看着呆在身边拿着苹果的小茜，这几天以来她一直尝试让小女孩重抬笑脸，但很快她就发觉小女孩这方面大概也是遗传自她那不言苛笑的父亲，虽然总体上她的模样跟她妈妈比较相似，不过另一方面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性格也是跟父亲的差不多呢？

如果这小妮子的个性像希罗?尤那样的话，将来长大后会难煞多少青年俊杰呢？

笑一笑，比露迪把削好皮的苹果拿起来：“来，小西，跟阿姨一起过去吧。”

她和小女孩一人捧着一个水果盘从医院的茶水间里出来，走到走廊另一边的加护病房那边。

“各位，吃点水果吧。”打开病房的门，比露迪向病床上的病人们招呼，谁知道一下子就傻了眼——

本应该乖乖地躺在床上休养的两个人——左手还打着石膏的五飞已经跑了下来，正在用一只右手在地上做俯卧撑，而另外一张床上的卡多鲁则打开床头的手提式电脑，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上网，并转过头来向门前的比露迪小姐和西菲小小姐露出一个儒雅的微笑。

“谢谢你们，比露迪，还有小西。”

“你……你们……”比露迪拉着小西进来，把手上的水果盘放下：“你们的伤还没有痊愈，医生说你们还必须再休养两个星期才可以下来，你们怎么现在就起来了？”

“不行，这样子干晒着，就算人没病没伤的也会提早翘辫子。”五飞口里一边数着“1101”、“1102”地继续用一只手做俯卧撑的复健运动，虽然额上的汗珠滴落到地面上，但人看起来确实是精神了许多。

“请你放心，医生的说法是一般人体质为标准的，对于我们来说这种伤的恢复程度在我们自己的掌握之中。”不过，对于卡多鲁来说，他也没法子说可以达到五飞那样立刻恢复训练的水平，但基本上也用不着把他当作病人那样看待。

“没有你们辙了……”比露迪叹一口气，把水果放到他们的面前：“狄奥他们可是千叮万嘱地告诉我，要让你们安静地养伤，想不到你们比我还不当一回事。”

“多心了，这程度还死不了人的。”虽然五飞口上说着逞强的话，却还是温柔地摸摸小西的小脑袋，接过小女孩递给他的水果盘。

“比露迪，那天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卡多鲁比较关心的还是眼前的局势，所以他一恢复活动就立刻通过网络来了解这段时间以来的情报。

接下来的时间，比露迪把小西抱起来坐在椅子上，一五一十地把自她和狄奥逃出来之后的事情告诉给卡多鲁和五飞。

“是这样嘛，希罗和莉莉娜他们还……”望一望比露迪身边的小西，卡多鲁觉得自己很难把一些不祥的字眼说出来，但他和在场的其他人都一样，心中为此时此刻的无能为力而焦虑万分。

“可恶！”五飞把没有受伤的手砸在桌面上：“为什么不直接把那个路易斯财团的家伙给关起来？”

“冷静点，五飞。”卡多鲁摇摇头：“对方到现在为止都很聪明地把自己置于法律许可范围的保护下，没有捉到更直接的证据前，我们也无能为力。”

“狄奥也说过，对方的目的还没有完全暴露出来之类的话。”把小西放在膝盖上，比露迪望向窗外飘着雪花的灰茫天空：“我想，事情还远远没有说到此结束。”

“当然不能够就这样结束，怎么可以让那人逍遥法外呢？”

卡多鲁本想劝慰有点发飙的五飞，但这时候却发现电脑显示屏上出现收到紧急邮件的讯息。

打开邮件后浏览的卡多鲁，脸上立刻浮起了惊讶的神情——

“……大家，快过来这边看！”

***

一辆印有邮递公司标志的中型货车停在医院大楼前，如果比露迪和狄奥在场的话，就会发觉这辆车和数天前停在他们家门外的是同一款型号的车。

门岗的医院保安出来要求停车栏杆后的司机出示证件，对方说是定期的邮递服务，并在出示证件时“不慎”让东西跌落在地上，保安人员摇着头弯下腰把证件捡起来——就在那时候，一个黑影从后方把注满麻醉剂的渗透式注射器打在他的颈项间——

解决掉门岗后，货车迅速驶入医院大楼的范围内，车一个急刹停下来后，后门立刻被打开，十几名头戴面罩和身穿防弹夹克的男子从车上涌下来，手上除了突击步枪外，其中四人还抬着一个铝制的金属罐。

“一队，把麻醉气体注入空调系统！二队，占领电梯间和楼梯口！三队，跟我到目标所在的房间！”

这栋医院大楼除了最高的一层被PREVENTER辟作safe house外，其他的地方都是作为普通医疗机构使用的，所以还有不少医护人员和病人，不过男子们在进入大楼后的不久，通过把罐装麻醉气体注入空调系统中，不用很长时间就使大楼内的所有人昏迷倒地，戴上防毒面具的男子们开始向最上一层的病房扑去——

来到目标所在病房的门外，走在前面的男子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让身后的同伴上前在房门外形成一个包围圈，并举起手中的枪瞄向病房内。

为首的男子一挥手，六把突击步枪“哒哒哒”地吐出了火舌，房门在转眼之间就被打个稀巴烂，大概连同房间内的所有物体也难逃被子弹雨撕裂的命运。

“STOP！”枪声停止了下来，男子上前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布满弹孔的门，打开枪把上的战术电筒走进房间。

并非如他们所料的，房间里应该会发现目标人物布满弹孔的尸体——只有漫天纷飞的被铺绒毛，翻到一边的床架，满是弹孔的墙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换言之，他们刚刚只不过是对着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乱射一通而已。

***

离病房数个房间外的监视室，通过卡多鲁接入医院监控系统的电脑屏幕上，监视摄像头把走廊上那些袭击者的身影全部捕捉下来。

“就是这些家伙！跟那天出现在店里的那些家伙是同一伙人！”比露迪惊呼道。

“看来对方先按捺不住了，好在我们早一步离开那里，而且把这层楼的空调系统切换成通风模式，才没有让那些麻醉气体弄昏。”卡多鲁松了一口气，只见其他摄像头拍摄的画面，医院内几乎全部人都昏迷过去，只有他们这一层楼的人安然无恙。

“好小子，你怎么可以先一步地洞察对方的突然袭击？”五飞难得说出带点赞许的话，要不是卡多鲁让他们赶快离开房间躲到这里，恐怕即使像他这样好身手也难敌偷袭。

“我也很难跟你解释原因……”卡多鲁苦笑一下：“这个等出去以后再解释吧，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比露迪和小西平安地离开这里。”

“电梯已经被看管起来了，我们走楼梯吧，到楼顶上等待救援。”在发出求救信号后，卡多鲁切断了网络。

三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悄悄地走出了房间，楼层之间还不时传来“哒哒”的枪声和脚步声，大概是刺杀失败后，对方也正在焦急地把他们找出来。

“这边。”卡多鲁走到墙角，先探出头去窥测一下，确定没有人后才让抱着小西的比露迪上前，五飞则保护着他们后方的警戒。

未走出几步，耳边已经捕捉到空气中传来的枪支上膛声，五飞一转身从口袋中摸出一枚硬币，朝着几十步外一名举起枪的袭击者掷去——

袭击者拿枪的手被准确命中，他连喊痛的时间也没有，五飞如箭一般的身影已经跃到面前，右手挥出的手刀迎面而下。

“五飞！”

担心也来不及了，卡多鲁面前的楼梯间门外闪出几道人影，在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前，卡多鲁咬着牙用力地撞上去，试图把对方挡在门外面。

“比露迪！快把小西带走！”

那边的五飞扯断绷带，抡起左手砸向对方戴着防毒面具的脑袋——左手上的石膏成为了最强的武器，一击就直接把对手打昏在地上。

比露迪拉起小西的手，拼了命往走廊的另外一端奔去，但收到命令的持枪男子们已经从身后追赶上来，脚步声越快越近——

“糟了！打不开！”

带着小西跑到通往楼顶的安全通道前，比露迪用尽力气也打不开通道大门，看来被人从门后面上锁了。

小西这时候挣脱了比露迪的手，跑到旁边的一个房间门前并把门打开了。

“小西，你干什么？”那里是死路，正想这样说的比露迪看见追兵跟她们的距离只有几步之遥，也只好跟着那小小的身影一起钻进了房间内，立刻转过身来把门锁上。

“……不行，我们还是被困在这里的话。”喘着大气，比露迪知道这样的门根本抵挡不了对方，但她们现在也无计可施。

“姨姨——”小西的声音从房间里传过来，只见那小小的影子正吃力地把一张带轮子的推车拉过来，看样子是要堵住门口的意思。

“小西……”比露迪楞了一楞，然后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储物间，有无数的医疗用品和药物堆积在货架上。

“对了……”比露迪的脑袋里突然间灵机一动：“小西，快过来帮姨姨的忙。”

***

四名男子堵在储物间的门口前，猎物已经无处可逃了，只不过是两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和孩子，要解决掉她们是最简单不过的任务。

一个人拿出身上的霰弹枪走到门前，把枪对准门锁的位置，其他人则把枪扛起来，就像看热闹般期待着把困在房间里的猎物驱赶出来的那一刻。

“砰！”门锁被轰个稀巴烂，男子得意地吹着口哨上前想把门踢开，就在那个时候——

“小西，准备好好没有？”

“嗯！”

门后面“碰！”地一下，门前的男子被飞脱出来的门板撞到一边去，只见那辆绑着几个氧气瓶的推车像脱缰的狂牛般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被打开的氧气瓶成为了推动前进的动力。

“女人和孩子在车上面！”

一阵惊呼后，男人们边追上去边朝着脱走的推车射击，躲在推车下方的比露迪搂紧身边的小西，她发现小女孩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

“小西？那是什么？”

比露迪望了一眼后几乎吓得魂也丢了——小西手上竟然还拿着一瓶印着“三硝酸甘油酯”标签的液体——这不就是硝化甘油？

天啊，这小女孩什么时候把这危险的玩儿拿上来的？大概是趁着她固定氧气瓶的时候，比露迪的头皮一阵发麻，幸好到现在为止的震动还是处于“安全水平”——天知道下一瞬间会发生什么意外！

她一把拿过瓶子，口里念着“只要在脱手前不要爆炸”，闭上眼睛一甩手把瓶子往后方的追兵们扔去——

这一下子的爆炸比烈性爆炸物的效果还要绚丽，“轰”地一声，硝化甘油在男人们面前爆发燃烧了起来，烟火触动了大楼的消防装置，自动洒水器从天花板上喷出水花，但依然无法抑制这场化学品引发的火灾，被火焰包围的袭击者慌作一团地脱掉身上燃烧起来的防弹夹克，焦头烂额地从大火中逃出来。

“太好了！”

比露迪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过来，一直往前冲的推车“碰”地撞到路尽头的墙壁上，让她和小西从翻侧的车上滑了出来。

“臭娘们！”一个从火场中逃出的袭击者恶狠狠地来到她们的面前，举起手中的枪：“竟然让老子这么狼狈！不过你们的运气也到头了！看我怎样收拾你们！”

地面上的比露迪把小西抱在怀里，小西仰起头毫不畏惧地面对着那黑洞洞的枪口——

“砰——”

比露迪缓缓地睁开眼睛，才发现她和怀里的小西都安然无恙，倒是那个袭击者捂住满是血的手跪倒在地上，而在走廊旁边窗户上的那个弹孔，似乎是说明了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窗户的弹孔后面，那个出现在半空中转动着旋翼的墨绿色巨大影子，就是答案。

那个墨绿色的影子——卢森堡警方的警用直升机上，留着麻花辫子的青年放下了手中的狙击步枪后松了一口气，大楼的周围已经被PREVENTER的特别行动部队SARG包围了，全副武装的SARG队员们涌进大楼内，很快就把十几名袭击者全部逮捕了。

“妮子，把直升机降落下去吧。”看见大楼内的比露迪和小西被赶到的SARG队员保护起来后，青年拍拍驾驶座上的红发少女肩膀，竖起了大拇指：“看来这次还赶得上。”

***

医院大楼内的火灾和骚动，在半个小时后已经完全平息下来，那些吸入麻醉气体的人们也得到及时的治疗，基本上没有造成任何不可挽回的损失。

十五名参加袭击行动的男子在SARG部队的押送下全部被带走，医院的保安亦由SARG方面接手负责。

“可恶，看来又要重新固定过。”五飞举起左手，上面的绷带和石膏已经在刚刚的战斗中全数报销了，而且差不多痊愈的伤势现在一下子又泡汤了。

地面上还铺满了消防喉管和积水，消防员和特勤人员的身影则时不时在外头的走廊上穿梭而过。

“这大概是我们的命运吧，连养伤也不能够安心地养；五飞，你就当是假期延长吧。”坐在椅子上卡多鲁笑一笑，跟五飞相比，他身上的伤势倒不要紧，所以接下来他只好搭上同伴的份来努力。

“嗨，两位，对不起，外卖的时间误点。”狄奥和玛莉美亚走进来，他们从直升机停放的楼顶赶下来的，身为PREVENTER干员的玛莉美亚还有现场指挥的任务，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才过来会合。

“你这小子，让我们拼完命之后才出来善后。”五飞用手肘撞撞狄奥的肩膀，虽然嘴上说着不高兴的话，但却没有一点不满的表情。

“抱歉……”狄奥拍拍脑袋后才解释道：“其实是之前玛莉美亚在维多利亚时入侵系统后所得到的资料，其中有提到关于抹杀GUNDAM驾驶员的行动情报，所以我们立刻赶过来。”

离开维多利亚基地后，玛莉美亚在查看从基地里复制得来的数据资料时意外发现这个情报的，所以狄奥便立刻让她联络PREVENTER本部要求出动SARG部队支援，然后从布鲁塞尔尽快赶到医院来——正如情报所示的，对方已经展开了行动，幸好在关键的时刻，狄奥他们成功地阻止了对方的计划。

“那么说来……”卡多鲁摸模下巴，思索一下后说：“发到我电脑里那个匿名邮件的就是你？”

“嗯？什么邮件？”狄奥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就是通知我们立刻避难，有人要袭击我们的消息啊。”卡多鲁打开自己的电脑，让他们过来看。

“……我在赶来的路上是有尝试过通知医院这边加强保安，但当时已经失去了联络。”应该是医院的人已经在麻醉气体的侵袭中昏迷过去，所以根本无法与外界联系。

“那么……到底是谁把这个消息发送过来的？”

“这个邮件的发送IP地址并不在地球上面。”玛莉美亚接通PREVENTER的网络系统，追查着这个邮件的来源：“……不是地球……是火星那边的，是火星实验基地上遥距光控的模拟IP发送过来的。”

“火星吗？”狄奥抬起头，遥望着灰白色的天空：“看来真正的答案只有在那里才能够找到……”

“咳——”看到后面出现的人影，玛莉美亚对着狄奥轻咳一下示意。

狄奥转过头来，映入眼里的是那熟悉的一大一小的身影。

“……笨蛋，你回来了？”半晌之后，比露迪才开口说道。

“嗯，我回来了。”狄奥做出摸摸口袋的动作：“对不起啊，这次打算送你买的非洲土产没有捎回来……对不起啊。”

比露迪一把搂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胸前：“笨蛋，我才不要什么土产……”

轻轻抚着那蓝色的俏丽短发，狄奥转过头来，发现旁边的小女孩这一刻脸上展露出久许没有出现的天真笑容。

“是啦，是啦，我们都是笨蛋，你看连小西都在笑我们。”

一席话引得卡多鲁和玛莉美亚轻笑起来，连五飞平日不言苛笑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虽然发生在身边的诸多不幸还远未结束，来自黑暗中的巨大阴谋亦在不断地逼近，但至少在这一刻，他们的心里对于突破黑暗后的未来，还是充满希望的，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的战斗并不是孤独的……

注1：柏拉特利斯——是路易斯财团建造在火星轨道上的大型整备基地，但真正的用途目前不明。

注2：遥距光控——殖民地后年代时期，宇宙空间讯息网络的主要技术支援手段，主要是距离较远的地点之间，可以不用通过卫星作为信号中继作用的通讯技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