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最近是不是和学校里的一个男生走在一起？”驾车前来接妹妹回家的美利安多突然间问道，因为他在这几天都看见一个褐色头发的陌生男孩和妹妹一起走出学园大门。

在他的印象中，性格一直比较内向的妹妹从来没有对过哪个男生展露过笑脸，即使是被视为青梅竹马的威那家少爷也一样……


虽然对于父母这种有意撮合妹妹和挚友之子在一起的做法有所保留，但对方的那个男孩无论在家世或者人品上都是无可挑剔的，或许妹妹日后能够和他一起生活的话也是一种幸福。

但他自己也明白，这只不过是他和家里人的一厢情愿罢了；一个星期前，在妹妹的17岁生日的那一天，两家的大人为两个孩子举行了订婚仪式，对于当时在场的美利安多来说，这倒像是两个家族之间拉拢维系彼此关系的一个协定。

“以后我们就是亲家了，或许能够把我们的产业联合起来，把生意继续发展下去。”父亲高兴地拍着威那家家主萨依多伯伯的肩膀，两人相谈甚欢，有着“油业大王”之称号的威那家，和在政商界中都有着巨大影响力和广泛人脉的卑斯赖多家联手，未来的前景是一片无限的光明——

在那光明前景的背后，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在场边一身盛装的准新郎和准新娘，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喜悦，尤其是由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妹妹……

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个一直乖巧听话的妹妹似乎在身上发生过一点改变，但那究竟是什么，他便不得而知。

直到这几天以来，他特意地跑到学校门口接她放学，才观察到那个陌生男生的存在……


“……莉莉娜，怎么不说话？”把着方向盘的美利安多虽然是注意着面前的路面情况，但他的眼角还是有意无意地瞄瞄坐在旁边的妹妹。

“他是我班上的同学，一个转学生，哥哥。”莉莉娜别过头去，仿佛不想跟做兄长的讨论这个话题。

“是吗，我刚才向诺因打听过他的情况，你想听听吗？”诺因是莉莉娜班上的导师，而诺因本人也是美利安多在大学时期的女朋友，所以平时学校里有事，他都会拜托诺因照看一下莉莉娜。

“希罗的事——”莉莉娜把头转回来，瞪大眼睛看着兄长的侧面。

“哦，他叫希罗·尤吗……对，他是一个孤儿，无依无靠的孤儿，只是有一个老头来当他的寄养人，而且基本上对他都是不闻不问的……”

“是这样吗……”莉莉娜眼前浮现出那个孤独的背影。

“为了赚钱来供自己读书，他除了在平时打几份工做兼职外，还在‘修罗场’里头干事……”

“‘修罗场’是什么？”莉莉娜对于这个陌生的字眼有种寒颤的感觉。

“就是黑市拳赛，他在白天是一个在学校上课的学生，晚上就是一个赖以谋生的黑市拳手……这倒不是诺因跟我说的，我去查过一下，因为我有一个道上的朋友，我听他提起‘希罗’这个名字，原来这个男生和那个在半年前出道的年轻拳手是同一人……”

“不可能的……”莉莉娜闻言后不可思议地低喃，但是那天在暗巷里，希罗打倒混混们时的凌厉拳脚，也不像是一般高中生应该有的。


“莉莉娜……”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美利安多把方向盘上的双手放了下来，望向一脸不信的妹妹：“告诉我，你是不是对他有兴趣……”他看得出的，自次希罗转校以来的这段日子，莉莉娜对家里那个婚约亦越来越显露出一种“抗拒”的情绪，旁观者清的他自然会把这两件联系在一起。

“……是的，哥哥。”对于兄长的问题，她没有想隐瞒自己真实感情的意思，自从上次那件事后，她的脑子里便时常浮现出他的身影，那句“除非我死”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徊响着，这是她从来未尝有过的经验。

“是这样吗……”美利安多伏在方向盘上轻叹了一口气，犹豫半晌后，他才开口说道：“莉莉娜，听我说的话，以后别再和他走太近了……你们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或许你心里有过一点悸动，但你必须看清楚现实，卡多鲁是一个好男孩，或许只有他才能为你带来幸福……”

路边的绿灯亮起，不等妹妹对自己的话有所反应，他便启动车子继续向前驶去。


（2）

下一个回合的钟声敲响，昏暗的灯光下，杂乱的欢呼和叫嚣再次彼起此落，观众们的目光集中在简陋的擂台上。

高壮的黑人拳手张开双臂，如熊爪的拳头朝着褐发的年轻对手挥去，褐发的年轻人一个灵巧的动作闪避开黑人拳手的攻击，同时在电光火石间对着黑色的下腹击出右拳——

“好啊！！好啊！！”台下又响起一片叫好的声音，还未投下赌注的人在这个由废弃停车场改造成的地下拳场中不停地穿梭，纷纷把手上的钱币押到庄家的面前。

“希罗！小心这头‘黑熊’的左右手啊，专门攻他的下三路吧！”台下的一名颈间挂着大毛巾，留着麻花辫子的年轻人使劲地朝着台上喊叫道。

在对手的脸上留下两个拳印后，希罗后退了几步，“黑熊”左右两个拳头在下一个瞬间已经砸了下来，一拳击在希罗的肩膀上。

希罗咬咬牙根，趁着对手左右开弓，瞄准了中间出现的空档，“黑熊”还没来得及收回拳头防守，希罗突如其来的一记抽击几乎把他的下巴给轰个粉碎。

黑色的巨躯“砰”一声地倒在擂台上，裁判员跑到被击倒者身边喊数——

“好啊！这场赢啦！”台下的狄奥高兴得跳了起来，因为希罗之前的赔率比较高，这场里头又没有什么人看好他能够打赢这个黑人拳手——这回却爆了个大冷门，他们俩的这对搭档可是攒个够。

“……赢了多少？”希罗走到台边，接过扔上来的毛巾擦擦淋漓的大汗。

“1赔55，今天晚上就你一个人已经有五千多的进帐。”狄奥拉开擂台的围绳让希罗下来，然后把他的那一份递给他。

希罗脱下拳套，接过那叠钱点点头。

“怎么样？一起去喝个痛快吧。”狄奥兴高彩烈地提议道，这半个月以来，算今晚的收获最大。

“不……”希罗把毛巾扔回给他，转过身走去更衣室的方向：“明天学校那里考试，我得回去看一下书。”

“什么嘛，你这家伙倒会在意这个。”把钱塞到袋子里，狄奥跟到他的身后，他们俩可是国中时起就是拜把子兄弟，虽然希罗这人平日像个木头，但做兄弟的话却一点也不含糊。

国中毕业后，他因为家庭因素而已经无可避免地注定要失学，但无父无母的希罗反而想继续读书，而且还以读上大学作为目标，虽然他对希罗有这样的目标是有点敬佩，但现实还是残酷的，身无分文的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啊，钱攒够后跟比露迪合伙办一个汽修店子就足够了。”自小受够苦的狄奥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梦想，以自己在这几年间学来的汽车维修技能，跟青梅竹马的小女朋友办一个私人经营的小店子，平平静静地过着生活，反正他这个人也没什么野心……

打黑市拳赛是两人无奈中的办法，尽管尝试着以正当途径来赚钱，但对于为日后各自的目标而支出的相比之下，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拼吧，只好拼吧……”虽然明知道这是冒险，但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万一打黑市拳赛的事被学校知道的话，那么希罗就只有被开除出校的命运。

“比露迪不是说过，如果我们不拼的话，她也会出来当舞女……所以，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一旦想起这句刺激心脏的说话，狄奥就不自觉地捏紧双拳。

“因为你会在乎，所以她才这样说。”希罗换上衣服，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这家伙，倒挺清楚的。”狄奥抓抓头笑一笑：“咦，你的袋子里怎么有女生的手帕？”他弯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条从希罗袋子里掉下的紫色小手帕，闻到上头的香水味后好奇地问道。

“拿回来！”希罗转过头面带愠色地把手帕一把夺过来。

“哦——哦——哈哈哈哈哈……”狄奥愣了一下，片刻后若有所悟地大笑起来：“看来终于有人肯动凡心了……”他一脸嬉笑地说道，前段日子还开玩笑地跟比露迪商量怎么样把希罗这木头“推销”出去。

“闲着，你回家吧……”希罗推了他一把，小心翼翼地把手帕放回口袋里。

“哈哈，是不是那位金色头发的大小姐啊？”狄奥记起有几次经过圣加百列门口时都遇见希罗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一起出来，虽然两人一付若即若离的样子，但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不难察觉到弥漫其中的那种暧昧味道。

不过，那位小姐可是上学放学都是有专车接送的人物，或许，希罗和她之间的身份……

想到这里，狄奥不禁为挚友可能即将走上的感情道路而暗地里捏一把汗……


（3）

那天，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

因为是她……


仰首望着天顶上的星空，希罗一个人在夜深寂静的马路上缓缓地踱着步。

那件事之后，他过了几天才回到学校，发觉课桌上摆着一个白色的信封，里头的信纸上只留下两个娟秀的字——

“谢谢——”

他没有作声，她也一样，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每当他孤独一人在校园的林间大道上走着走着时，一个纤细的身影便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边，跟随着他的影子陪伴着他的左右……

就是这样，他都感受一种莫名的平稳感觉，只要她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每次都想把她留给自己的小手帕交还她，但始终无法启口；而且，在内心深处希望能够把它留在自己身边，那怕多一会儿……


直到一个多星期前，她的名字出现在同学们间流传的小道新闻中——

她和那个威那家的男孩之间正式订下婚约。

就在那天晚上，他在擂台上被对手击倒，无论场边的狄奥怎么样打气甚至叫骂，他也没办法再站起来……

脑海里已经没有了对手，没有了擂台，也没有了拳赛。

只剩下一把声音，一把自我嘲讽的声音——

“到底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以为籍着这么一件事就能够搏得她的注意……不，彼此之间的身份相差太远，由期待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这个幻想的破灭，一切的感觉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影而已……”


轻轻地舒了口气，仿佛对自己的不成熟感到后悔，也带着对这样结果的不甘心，希罗踢开脚边的小石头，缓步地踏上回家的路。

“……或许只有这样对她来说，才会算是幸福。”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