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peration Zero] produc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酸酸的柠檬

作:弥尔宁宁

(第二部分:请让我知道你的过去,让我为你流泪)

“灵魂之音的邀请函我已经收到了,非常感谢多琳小姐亲自前来。”

“我很乐意。”多琳微笑地看着坐在身边的这位金发的青年。自从继承了父亲的产业之后,短短两、三年的时间已经靠自己的能力把庞大的温拿家族完全控制了下来,脱去了先前人们对血缘继承的疑虑。年仅二十一岁的他,已经算得上是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了。不过有谁想到这样的一个人却是眼前这位看上去高贵而柔和的人呢?不过,能在商场上驰骋的人物绝对不会是眼前这么单纯的样子。

汽车在公路上飞驰着,纯黑色的车身显得庄重而优雅。贵族,是啊,一个真真的贵族。

多琳不由感叹般地轻叹了口气。

“想到什么了?”身边的人带着他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意,把视线从玻璃上依开。

“阿拉伯是个很重视血缘的民族吗?”

“确实如此的。多琳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因为觉得在这样的时代里,仍有那么多的人称呼着你少爷,如忠心的仆人一般为你效着力,帮你渡过各种困难。这真得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并不全是血缘的问题,他们尊重我的父亲,但同时,他们也是我的朋友。他们中不少人曾同我一起经历过很多的困苦。”

“彼此可以完全信任,可以依靠的朋友吗?没有想到曾经被出卖过的卡多鲁仍会坚信这个。”

对方略略一愣,倒不是不明白她的所指——那是三年前的事了,自己刚刚接位,有一位父亲很信任的“重臣”将公司内部的机密泄露,造成一个大项目上竞标的失败,损失巨大。——问题在于,刚到这个地区不到三个月的多琳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呢?

多琳倒似乎没有在意卡多鲁的表情,她默默地将视线放在窗外那个飞逝着的世界中。

“我信任朋友,如果连同自己共患难的人都无法信任的话,那么还有谁能够信任呢?”

“如果对方背叛呢?”

“那并不是我的错,我已经尽力了,起码应该无愧于自己。”

果然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了,商场上三年的滚爬大概让他看到了很多东西吧。如果是当年的他一定会对朋友的背叛而感到深深的自责吧。

多琳的微笑显得有些奇异的苦涩,无言地将目光放在了窗外。


座落在郊野山坡脚下的灵魂之音的栖息地仿佛与世无争的样子,安静而温和着。

“非常荣幸您能亲自光临。”身为团长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温和而厚重,朴实的装束却掩不住他本身所具有的贵族的气质。卡多鲁也很客气地回着礼。

在团长明确了表达了自己对卡多鲁能在名义上加入乐团的希望,以及对方非常乐意地接受了之后,两人的对话突然陷入了一个有些尴尬的地步,虽然都很想了解对方,很想对对方表示自己的乐意之心,却只是互相说着一些“很荣幸”一类的话。

多琳在一边抱着胳膊,微笑地看着这两个客套着的人。虽然双方都那么具有着诚意,却各自无法敞开自己的胸怀。也许是必然吧,人和人之间的沟通永远充满不够真诚的遗憾。

轮椅干涩声音的突然出现,打破了这种不冷不热的场面。从不远处山坡上的小林子中,摇着轮椅的阿檬正缓慢地出现在视野中。一手扶着放在腿上的小提琴,一手吃力地摇着轮椅。多琳快步地跑上前去帮忙。两人如老朋友一般对视一笑。

“那是我的养女,团里的人都叫她阿檬。”

“那是她的真名吗?”

“其实——”团长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嗓音,“她的姓是特鲁切娃。”

“特鲁切娃!”卡多鲁惊异地几乎叫了出来。

“是的,她的母亲出身在地球,特鲁切娃是还有国家的概念的年代俄国的一个贵族的姓氏。”

“可是,你说那是她母亲的姓?”

“是的,她的父亲据说是个犹太民族的流浪艺术家,在无尽战争的年代消失得没有音迹,所以她又跟回了她母亲的姓。”

“那么,她的母亲——”

团长有些悲伤地摇了摇头:“车祸,她的残疾也是那时留下的。在那之前,她是个很开朗的孩子,一个很棒的吉他手。”

两人都沉默地打住了话题,默默地看着两个女孩的接近。

“早上好。”阿檬微笑着对他们点了点头。

“阿檬,这位是——”团长在阿檬手边的本子上写着,却被她一下盖住了。

“我们认识了,爸爸。”她的微笑有些不自然,急切地看着卡多鲁。

“是的,在上次的音乐会上。”卡多鲁虽然不明白对方突然有些无礼的举动,但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团长对于女儿的动作显然也吃了一惊,一时愣在了那。

“卡多鲁,不如一起到阿檬那坐坐吧。”多琳似乎毫不在意尴尬的气氛,依旧用着她令人愉快的语调。


朴素的房间并不太像一个年轻的女孩的卧室,房中唯一显眼的东西初了刚才还在她手上的小提琴之外,便是一把已经落满灰尘的吉他,静默地躺在角落里。

“记得这把小提琴吗?”

“是那个流浪音乐家的吧。”

“恩。”阿檬默默地用手抚摩着木质的琴身,语调中带着淡淡的伤感。

卡多鲁看着他们之间空白的纸,感到无所适从。

“你不是想了解她吗?为什么不问她呢?她的经历。”多琳在一旁看着他。

“我,刚刚听说了一些——”卡多鲁略略有些犹豫。

仍旧是个体贴人的好孩子呢,多琳暗自感叹着,很多东西在变,可有些东西似乎长久地不会改变,长久地让人感到无力去改变。

“一个悲惨的故事吗?”

卡多鲁点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呢?在说有关我吗?”阿檬的笔在纸上沙沙地作响。

“没有什么的。”卡多鲁安慰似地一笑,阿檬却摇了摇头。

“有关我的过去吗?”

卡多鲁的神情已经是明确的答案了,在安慰别人上面,仍是不善于演示自己的笨拙,多琳无声地独自笑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阿檬放下笔。

“团长只是我的养父。我的亲生的父亲是个流浪音乐家,大家都这么说,虽然我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影象了。他是个很棒的小提琴手,他的音乐忧伤而动人,因为他的民族忧伤而动人。”阿檬有些奇异的音调带着特殊的感受,她不住地用手抚摩着身边的小提琴,“他在我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和母亲。那算是战争中的离散吧。我的母亲是个贵族,真真的贵族,即使她在为他人工作和带着我逃难的时候仍无法掩饰地散着贵族的气质。她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她一直带着我,等待着奇迹发生,等待着父亲的出现,等待着绵延的战争的结束。”

卡多鲁想安慰她什么,她却再次盖住了那张交流的白纸。

“我们一直等到了战争真的结束的时候,我们很开心,但是父亲没有出现。和平的年代,我们的生活依然不容易,直到后来我加入灵魂之音,我们的生活才有了安定的时间。但那是很短暂的,短暂地几乎一眨眼就过去了。每天,在这个世界上发生着无数的车祸,这不奇怪,我们并不是特例。母亲死了,她的头整个撞得看不清面容,即使是父亲出现了,他也认不出她了。我则什么也听不见了,但也许我该庆幸自己最终生存了下来,以这种寄生的方式。母亲不是我的全部,但我的全部是她给的,她还用自己最后的面容留下了我的眼睛。”

阿檬的声音略有些颤抖,却出人意料地平静地看着面前听故事的两个人。

“阿檬——”卡多鲁试图写什么,说什么,但对方紧紧阻断了沟通的桥梁。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有很多人的生命比我更不幸,我知道死亡离我们是那么地近,活着就很幸福了。我很开心认识你,但不要告诉我你是谁。算是我的任性,我不想知道你是怎样的名门之后,或是怎样的商业巨子,我喜欢认识真实的你。”

“名字,只是符号而已。”一直沉默着靠在墙角的多琳低低地说。

卡多鲁惊异地看了她一眼,她走到了窗边,背过身去:“是一个已经无法再见到的人说的。能活着,真得已经很幸福了。”她的语调像在微笑,她迎着风,略略扬起头,看着广袤蔚蓝的天际。卡多鲁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复杂地有些忧伤。

“唱首歌吧”……

母亲那时常这么说吧,阿檬对自己笑了起来:

lemon tree very pretty

and the lemon flower is sweet

but the fruit of the poor lemon

is impossible to eat

欢快的旋律在屋中荡漾着,荡漾着,荡漾地有些忧伤。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