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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风暴

By: Friday

 

 

     
  《1》

……

在早晨温暖的阳光照耀之下,铁灰色外壳的坦克群开始向目标推进,走在坦克前面的是身穿绿、黄、褐三色斑点迷彩战斗服的德军装甲掷弹兵,他们都是清一色年纪差不多的年轻新兵,稚气未脱的脸孔挂着同一付疲惫不堪的表情,越过这片坑坑洼洼的农场地向着前方的敌人接近。

披着稻草和树枝伪装的IV型坦克转动着炮塔,从坦克指挥塔上可以清楚辨认出盟军的那些外形圆滚滚且一身橄榄绿色涂装的“谢尔曼”坦克正在缓慢地移动着,向着卡昂—贝叶上公路开过来。

“班长,连长的命令在接敌之前散开行军队形。”一名猫着腰小跑步过来的军士对蹲在路径旁边弹坑里的希罗说道。

解开迷彩外罩上的钮扣,领别着上士军阶的希罗点点头示意明白,和这里大多数士兵一样,这会是从未有过实战经验的他们所即将经历的第一场战斗。


1944年6月6日,盟军突破德国人苦心经营的大西洋防线在诺曼底地区登陆,希罗和他当时身在的第十二装甲师的所有官兵在6月7日凌晨就被紧急遣至盟军的登陆区外围,阻截敌人进一步向内陆推进。

在敌人登陆那一天和情妇睡过头的元首下达的最高指示是“把敌人通通赶下海里头,让他们自己游过英伦海峡”,但希罗只能够从心底里头发出夹杂着无奈和苦涩的冷笑,元首永远都不可能知道前线这边的真实情况,他就只会跳上桌子用西西里黑手党式的恐吓语气对参谋部那群缩着脖子的将军们吼着说“不许撤退”。

由集结地点的法国小镇泰里勒斯到诺曼底的狭窄道路上,他就见识过盟军空中力量沿途对地面行进的德军部队所展开的狂轰滥炸——这趟被形容为“死亡之旅”的行军中,盟军战斗机不停发射的机枪和火箭弹像镰刀割草般把路上大批无遮无掩的德军士兵扫倒,一枚航空炸弹几乎把希罗所乘坐的装甲运兵车给掀翻,他身边的一名年轻士兵被弹片打断了动脉,血像雾一样从喉咙里喷出来,挣扎了没多久后就死去,希罗从翻侧的运兵车里跳出来,车队中的弹药运输车随即也被天上的盟军战机击毁,一时间这条狭窄的法国乡间道路上火舌冲天、碎片四散,连长的指挥车从火海中冲了过来,扯着嗓门对愣在路边躲藏的士兵们喊叫道:“我们不能停下来!必须前进!”

草地和田野都像被一把无形的巨型锄头胡乱地翻犁过一样,几千米之内到处是炸得一塌胡涂的景象;手榴弹、枪支、炮弹及各种军械被遗留得遍地都是,路上横卧着被炸死士兵的尸体和还在燃烧的车辆残骸,路两旁残存的官兵们在盟军飞机扬长远去后,才撑扶起身边动弹不得的伤兵,默不作声地跨过路面上的弟兄尸体,继续缓慢地前进着。

到了这一刻,希罗和其他的士兵一样,未曾放过一枪就亲身经历过真实战场的残酷,他们也已经从脑海里把那套“把敌人推下海”的鬼话扔到九霄云外,接下来的……就只为“自己活着回去”而战,只为那个信念而战斗……

我会活着回来的,莉莉娜……


《2》

“碰——”

正在前进的IV型坦克突然首先发难,75毫米的火炮喷出火舌,公路上的一辆“谢尔曼”立刻被击中起火,冒出了一阵浓烟。

其他在公路上行进的盟军坦克还未来得及反应也随即被德军的IV型和“豹”式坦克的齐射击中,有的车体爆炸着火,有的被击中后丧失战斗力瘫倒在路边;隐蔽在低地中的年轻德军掷弹兵迅速而疯狂地投入了战斗,向英国和加拿大军队展开凶猛的攻击,这些身穿迷彩军服的男孩们在机枪和手榴弹的掩护下不断地冲击着盟军坦克群组成的防线,许多盟军士兵发觉这群身穿军服的敌人竟然是一些只有十几岁的孩子们时都大为震惊,他们就像狼群一样追逐着并且用火箭筒或者喷火器摧毁了一辆接一辆的盟军坦克。

希罗和一名士兵跃上一辆断了履带的“谢尔曼”,里头的英军驾驶员正敲开座舱盖,那名士兵冲上前正想朝坦克舱内的扔一枚手榴弹,谁料被驾驶舱里的一发子弹射进他的脖子后当场倒下,手上拿着左轮手枪的英军车长从驾驶舱里爬出来。

“砰——”英国士兵的手被子弹穿透,他惨叫一声手枪跌落到地面上。

“不要动!”希罗用德语朝着他喊叫道,举起手上的MP44突击步枪,示意他能够随时把对方打成蜂巢。

两人面对面地对峙片刻,英军车长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他那黑洞洞的枪口,只是咬着牙转过身去用受伤的手艰难地往驾驶舱里搬动什么东西。

希罗扣在扳机上的手指颤抖着,他竟然不能确认自己能不能够开枪:“不要动!”他再次开声喊道,冰冷的枪口向前直指着英国兵的脊梁。

对于他的枪口,英国兵还是不为所动的样子,忍着手臂上枪伤的剧痛,双手拼命地从燃烧着的驾驶舱里搬出某种东西。

希罗一手扳过对方的身子,然后把他推后几步——靠前的视线这才捕捉到,驾驶舱里还有一名已经不能动弹的英军伤员——年纪和希罗自己差不多的年轻驾驶员,他递出一只手试着同伴把自己救出即将成为火窖的驾驶舱。

“……把他救出来吧。”犹豫不决了半晌后,希罗的枪口比一比捂住手臂伤口的英国兵,虽然明知道对方是自己在战场上的敌人,但希罗却无意放着让那个伤员自己在眼前被活活烧死。

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许多许多的记忆中即逝的画面,其中的一个美丽的金发少女好像对着自己轻轻地微笑着,内心深处某种被方才战火削去的东西得以保存下来。

手指从扳机上放下,枪口再次地偏一偏移:“快点,你想要你的部下被烧死吗?”

虽然言语不通,但那名英国兵也很快会过意来,他赶忙走上前把伤员从驾驶舱里拖出来,然后以木然的表情低声说了一句“Thank you”……

第十二装甲师与英加军队在卡昂市周边的战斗一直持续到6月7日傍晚时分,在损失了大量的人员和装备后,盟军不得不退回了卡昂以北的桥头堡,而此时的第十二装甲师也没有能力继续向北推进,把战线推回海岸边的计划也成为一堆泡影。


《3》

日落黄昏之际,远方此起彼伏的炮声还在耳边回荡着,从这边山头望下去的卡昂市方向已经成为一片雄雄的火海,在盟军重型轰炸机的轮番攻击下,市内的许多街道都被不断崩塌的建筑物残骸所阻塞,使车辆根本无法在市内通行,因以第十二装甲师和其他德军部队只好暂时撤出卡昂市,集中在城市周围布置防线。

希罗所在装甲掷弹兵连队的士兵们都很幸运,在开拨前就已经缺乏补给的情况下,他们在白天时被加拿大军队所遗弃的坦克残骸上找到份量比较充足的盟军口粮,随后在营地里大吃了一顿有咸花生、巧克力和牛肉罐头的奢侈晚餐。

晚餐之后,部分人被集中到连部,师部参谋官的拉尔夫上尉宣布两小时后就要随第25团一起行动对卡昂北部的英军防线发动徉攻。

“另外,还有一个必须解决的问题……”军帽帽沿阴影下的拉尔夫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我们在战斗中俘获的30名英军战俘,已经来不及移交给跟上来的团部宪兵连,而我们进攻之后也不可能带着俘虏们一起……”

沉默了片刻,他打量着手下这群年轻人脸上的反应,有人还一脸的懵然,有人却有大概的预感。

“就地处理,像我们在东线时的那样。”拉尔夫说出令人耸然的话,面容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希罗·尤上士,就交由你来处理吧……”拉尔夫望向最前面的年轻士官,这名士官学校毕业的高材生是师里头的重点培养对象之一,今天的第一次作战就已经成绩斐然,一个人击毁了两辆的盟军坦克。

“上尉,对不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希罗冷着脸回答道,他当然可以了解到大概的意思,拉尔夫所谓的“就地处理”是何等的处理方式,但此刻心中的一股意识的涌动和他一直所坚持的“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这一教条产生冲突,他直觉想拒绝执行这个任务,但对于上级拉尔夫的“命令”却无法违背。

“呵……”拉尔夫眯起双眼,偏偏头向自己的副手示意道:“放心好了,卡利斯上士会协助你弄清楚你所不明白的事情。”他走到希罗的跟前,低声地说道:“希罗,我知道你是一个优秀的军人,而上级对你的评价普遍都是如此,作为一个优秀的军人,应该是清楚地明白自己对于执行命令的态度,是是非非则是另一回事,明白吗?”然后拍拍希罗的肩膀:“我已经为你写好银质突击勋章的申请书,这次回来以后你就是一级突击队长……”

“解散,凌晨零时正出动!”拉尔夫解散所有人员后便乘车前往师部,只剩下希罗一个人留在原地,双手不知不觉地握成拳头,紧紧地握住……


《4》

6月8日凌晨——

曳光弹的的轨迹和燃烧着的车辆残骸几乎照亮着整个诺曼底的漆黑天空,第十二装甲师的坦克群对盟军的进攻发动了反冲击,随之而来的是一场血火交织的激烈战斗。

希罗伏在防御阵地里头,对于眼前的横飞的炮火脑海中已经是一片麻木。

枪声响了,冲到阵地前的那一片敌人倒下去了,再冲上来一片,又倒下去……

麻木了,一切都麻木了,神经、肉体、感觉,分不清楚地上的血迹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究竟谁才是敌人谁才是战友……

再也分不清楚,一个小时前在营地的自己,一个小时后在战场的自己,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

那排手无寸铁的俘虏们被押到连部旁的一堵农庄矮墙下,包括被希罗俘获的那两名英国兵,他们互相撑扶着一拐一拐地站到矮墙下,被烧伤大部分皮肤的那名年轻的英国士兵几乎已经没有任何气息,而他的同伴则一脸愕然地瞪大眼睛盯着站在行刑队列中的希罗。

“上士。”拉尔夫的副手递过一支上膛的步枪交给他:“可以开始了。”

希罗的意识里忘记了之后的事是怎么样发生的,他只记得自己生平第一次对“敌人”开的枪,那发子弹穿透了两个“敌人”的身体,然后看着那两具血花四溅的躯体在脸前倒下,其他的躯体在同样的枪声中逐一倒下,血迹染红了那片矮墙……

闭上眼睛,希罗的脑海不断地重复这一个一个的画面,莉莉娜的身影消失,她的身影被那鲜红色的液体完全地覆盖掉,最后只剩下那可怖的血红色画面缠绕在心头上,大概直到自己的生命在某日某地可以终结,才能够从这血红色的片断中得到永恒的解脱……


希罗的装甲掷弹兵连队在午夜发动攻击之后,至到8日早上才撤出被盟军炮火轰得千苍百孔的防御阵地,在阵地正面与撤退下来的坦克部队在混乱中相遇,抵挡着盟军步兵冲锋的坦克群边发炮边互相掩护,因此大多数都没有把车头掉转,而直接挂上后档快速地退回去,装甲掷弹兵连中的一些跑得不快的伤员就这样被己方的坦克车活活地轧死在履带之下,有的被辗断双脚的年轻士兵被遗弃后一边哭喊着“妈妈!对不起!”一边用双臂爬回后方,后来不知道是来自己方还是敌方的一颗仁慈的子弹才让他脱离了痛苦,或者被从天而降的炮弹炸成碎片……

战斗,依然在没夜没日的残酷地持续着,元首也如大多数人所料般再次传来“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阵地,直至最后一个人”的愚蠢命令;少年们只好为这种毫无意义的作法继续去送死,他们当初带着稚气的脸孔投入了战场,但今天只能够看到泥污的钢盔在沮丧的脸上投下黑色的阴影,以往神气的眼神经常失神地注视着远方——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家……”


《5》

……

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色似乎不再是法国西部的碧翠农地,而是比利时森林里属于浓冬季节的那一片白色世界。

希罗揉揉眼部,推开覆在身上的棉袄从行军床上坐起来……

对啊,又是那个梦,始终没有从自己心上祛的噩梦……

现在是12月17日,不是在那个属于半年前的梦境之中。

他的士兵生命就是从半年前的法国西海岸那里开始的,今天会不会在阿登森林这里终结?某种意识里,他渴望着从那个噩梦中解脱出来,即使真的能够终结也没关系……

希罗拉开军用帐篷,只见多诺提着热水瓶从帐篷外走过来,旁边还立着数具帐篷和周围忙碌着的士兵,这里是第105营在布托镇东岸上的临时集结点,自从在昨晚希罗他们在对岸打退了美军的几次进攻后,就奉命换防返回集结点休整。

W01的战损还不算严重,卡隆后来从战场维修点内拉了一个整备班兄弟,硬把W01拖拉拖拉回东岸抢修,好在美军坦克没在这个时候冲上来,希罗和多诺亦可以暂时从前线替换下来,在这个之前他们协助防线的德军击毁了八辆美军坦克和三辆运兵车,和美军方面百余人的伤亡数字,成功阻止了美军收复布托镇的行动。

差不多天亮才回到营地的希罗一头栽在行军床上,突出部战役进行了这50个小时他都没有休息过,就一味地随着他的装甲洪流在不停地前进。

“嗯,醒了……”多诺从帐篷内翻出咖啡豆和杯子,把水瓶放在火炉的挂架上烤着:“不过精神看来还是不太好。”

“大概吧……”希罗也没有否认他的论调:“又做了不太好的梦的……”

“又是那时候的事吗?”卡昂战役结束后,升迁到SS一级突击队长的希罗被调派第二装甲师中的装甲营,开始与多诺一起做战友,并参加过随后爆发的法莱斯突围战,拉尔夫也跟着来到他们所在的装甲营中任事,因此希罗也曾偶然地向多诺提起过这段在第十二师的往事。

“嗯,还是老样子……”

“我想即使战争结束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它大概还会是你一个阴影……”把热水冲进盛着咖啡豆碎的马克杯里,多诺不讳言地道出自己的想法。

“大概吧。”希罗接过多诺递来的马克杯,放在手心:“对了,卡多鲁他们怎么样?”他抬起头来问道。

“他们都在休息,整备班的人过来说W01的修理工作很快就可以完成了。”多诺的手拿着自己的杯子,修长的身子靠在帐幕支架上,悠悠地开口说道。

“我们还要回西岸吗……”希罗低头凝视着自己在黑咖啡中的倒影。

“不,我们用不着再呆在这里……”多诺否定的话让他再次抬起褐黑色的头颅。

“……为什么?”

“师部刚刚发布过来的命令;放弃继续前进的据点,已经不可能去到安特卫普,我们已经没有燃料,我们要撤退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