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放眼眺去一片银白色的世界…… 刚刚从黑夜的阴晦中摆脱，迎来了新一天的黎明。名为诺林汉的比利时小镇周围还是处在与这片雪世界相衬的宁静，白色的飘雪覆盖在毁于昨夜炮轰中的建筑物废墟上，一阵子的功夫便把它给完全掩没掉，形成了一个个白色的小堆。说起来的话谁也不会相信，这个如此宁静的白色世界背后所隐匿着的巨大杀机…… 白色的雪堆上蠕动着一个褐色的小点，细看之下，会发现这是一只从巢里飞出来觅食的小麻雀，它正低头啄食着雪堆上的几块面包屑，一边顺着面包屑的散布方向跳跃。 “来吧……来吧……宝贝。”雪堆后头传出人类的低声嘀咕，然后一拉手中的绳子。麻雀敏锐地抬起头，就在顶上的那片黑影朝着它覆来的一刻，它张开双翼一划，逃出了这个死亡陷阱。 “混蛋！又跑掉了一只。”蹲在雪堆后的狄奥狠狠地拍一下大腿，他用自己的刺刀撑起头盔设下的这个捕鸟陷阱，每次都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怎么？又逮不到？”躲在旁边散兵坑里的五飞正用镐子搅碎盛在饭盒里的雪块，然后用刷子沾上一点冰水，敷在脸上。 “……倒霉。”狄奥拉回系着细绳的刺刀，再把沾满雪花的头盔戴回头上：“呼，都半天了，怎么早饭还没有送过来？” “或许德国人会比早饭还先出现。”五飞用衣袖拭一拭剃刀上锈斑，拿出一面小镜来修脸。狄奥蹲坐回坑里头，仰首长长叹了口气，敲一敲空空如也的饭盒：“该死的，恐怕还没给德国人打死之前，我们就已经饿死在这个雪坑里。” “我们D连的配给额确实只够三天的份量，整个第二团，甚至整个106师都是这样子。”五飞倒出饭盒里剩余的冰水，泼在脸上彻底清洗一次：“哇——还真冷。” “嘿，重机枪阵地，你们这里怎么样？”一个背着冲锋枪的美军军官走到两人的坑旁，他是第二团侦察营D连的连长培根中尉：“张，你们班里的兄弟准备好了吗？” “长官，德国人现在来的话，我们可以把他们送回老家去。”五飞放下饭盒，用干毛巾擦擦脸：“……不过，我们的口粮配额有点问题，大家从昨天下来就只吃过一顿干粮餐。” “我明白，我向上头反映过了。”连长在两人的坑旁蹲下：“张，你知道吗，德国人从昨天中午起就已经切断我们在阿登森林里的每一条补给线，把整个诺林汉和106师团团包围起来……军官也好，士兵也好，大家的处境都是一样，只有顶住德国人的进攻后再突围出去，我们才有活路。” “……但士兵除了饿着肚子作战外，连弹药配额也不够，我们连从上次战斗后到现在还没得到过一次补给。”五飞指指架在坑边，那支只有一条备用子弹带的勃朗宁重型机枪。 “张，现在的情况对我们确实很不妙啊。”连长没有否认五飞的质疑，他摇头道：“德国人的推进速度太快了，我们的主力部队都已经往后撤，只剩下我们这些在包围圈里头被围困的部队……不能够去期待外来的增援，能给自己生机的就只有我们自己。” “连长……”狄奥露出一个不宜置信的表情，很明显谁也没有料到情况会发展到这么坏的地步上来。 “祝愿你们好运吧，孩子们。”连长站起来，朝着其他的散兵坑走去，走了几步后他转过头来对五飞说：“口粮方面，28师会暂时性供应给我们，他们的物资还能够应付着，先让大家给点耐性等一等吧。” “我明白了。”五飞尽可能打起精神地向他敬一个礼。《2》 “狄奥？你们在这里吗？”背着一个大金属桶子的苏洛把头探进坑子里。 “……哎，怎么是你。”正靠在机枪旁打盹的狄奥回过头来，惊奇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怎么跑到我们这边来？” “我给你们送早饭来的。”苏洛的身子翻进坑里，拍拍身后的保暖桶：“张上士你看，这还热着的。”他向旁边的五飞招呼道。 “是热的？那就太好了。”狄奥赶紧帮忙把苏洛的桶子解下来，自己也拿出饭盒。 “伙计们，除了哨岗外的其他人都过来。”五飞招呼到阵地上其余的美军士兵，只见饿了半天的大伙们一阵子后便聚到他们这个散兵坑周围。 “……又是这玩儿，西红柿蛋花汤拌饭。”狄奥打开桶盖子，瞧了瞧里头冒着热气的东西后便吐吐舌头：“这玩儿的味道吃起来跟马尿差不多，真该让上头的那些人尝一尝。”话虽如此，但他还给自己的饭勺盛得满满的。其他士兵接过勺子，纷纷把桶子里的汤饭盛到自己的饭盒里。 “嗨，狄奥。”借着大家争着盛饭的关头，苏洛走到正低头狼吞虎咽的狄奥面前，递出一样东西：“我从我们的炊事班里头搞来的。” “是什么？”狄奥伸出手把那个像蛋糕的包装袋接过来，看了一下：“上头写着德文的？” “是德国人的芝士蛋糕。” “噢，试试看。”狄奥把包装袋拆开，咬了一口那个芝士蛋糕：“……怎么德国佬的东西都弄得像发了霉一样的味道？！”他皱起眉头说道。 “大概你是吃不惯这种味道。”苏洛露出一个笑脸。 “你们在聊什么？”五飞拿着饭盒走到两人跟前，看着狄奥的手中的蛋糕，好奇地问道。 “发了霉的德国芝士。”狄奥晃晃手中物：“就说了嘛，德国人的坦克装甲是用这玩儿制造的，难怪我们的炮弹打不进去——”话未说完，苏洛发出哈哈的大笑声。 “你这家伙，拿几分正经的样子出来就不行……”五飞看看他，自己亦有点忍俊不己。就在此时—— “敌炮火来袭！！！”哨兵扔下手的望远镜高声喊叫道—— 《3》 “轰——”白色的雪地上掀起灰色的烟柱，金属弹片伴随着雪花向着四周围飘散。还是五飞的反应最快，他一把推倒身旁的两人后，自己也随势伏倒在地面上—— “轰——”又是一枚迫击炮弹在阵地中央爆炸，炮弹碎片如仙女散花般飞溅。刚刚还聚在一堆的美国兵们把手中的饭盒扔掉，朝周围狂奔散开。 “D连！注意隐蔽！”远处响起培根中尉的叫声，连长一手把着他的冲锋枪，冒着德国人的弹幕射击，连爬带滚地跑进阵地中来。炮击实际只持续了二十秒，但对于趴在雪地上不敢动弹的狄奥来说，这段时光足足有一个世纪般长。很快，他被跑过来的连长一手提起来，并把枪塞到他手中—— “全体返回散兵坑中！德国人要冲上来！” “D连，报告伤亡情况！”站起来的五飞也接着喊叫道，只见四周有几名来不及隐蔽的士兵都倒在雪地上：“救护员！快叫救护员过来！” 救护员和几个奔出去抢救伤兵的士兵还没赶得及把伤兵拖回阵地，只见前方的道路上响起隆隆的发动机声响，几个灰白色的东西从路边的森林中缓缓出现—— “是坦克……是德国人的坦克……”五飞低喃道：“两辆‘虎’式重型坦克，跟两辆三型突击炮……” “隐蔽！让他们接近了再打！”连长跳进其中一个散兵坑，举起枪瞄准逼近的目标：“尽量把周围的步兵打掉，再用战防炮收拾坦克。” “狄奥，把机枪上膛！”五飞对跳回坑里的狄奥命令道：“在敌人未进入埋伏阵地前，不要开火。”他再回过头对一脸不知所措的苏洛说：“你也留在这里帮忙，由现在起，你是D连的人，拿上枪吧。” 身穿白色伪装服的德国士兵伴随着重型的“虎”式坦克趋步前进，炮兵们刚刚对这个美军阵地所发动的掩护炮击，应该把阵地上一切能够活动的东西都抹去，他们似乎可以轻易地把这个接近诺林汉城镇中心的阵地攻占下来。 “呠——”一辆三型突击炮的履带被埋在雪地上的地雷炸断，挣扎地往前头开动了几公尺后，幸存下来的另一边履带触发了第二枚地雷——“轰”的一声，突击炮的半边车体给炸到天上去。后头的坦克和步兵见状立刻把战斗队形分散来，美军没有能力在这片雪地上埋设有效数量的地雷，第一条防线给轻易突破了。培根中尉身边的一名狙击手抬起枪，瞄准一百公尺外的一名把头露出炮塔的“虎”式坦克驾驶员，在下刻扣动了扳机—— “砰——”驾驶员的头部冒出一股血花，尔后便在视线内消失了。 “虎”式坦克立刻煞住车，炮塔开始朝四周转动—— “开火！”连长一声令下，先前还是寂静一片的美军阵地上喷出炽烈的火线。跑在前头冲锋的德国士兵应声倒在雪地上，后头又有数不清的涌上来。美军阵地上的战防炮亦朝着逼近的两辆“虎”式坦克开火，无奈呼啸而至的炮弹打在“虎”厚重的装甲上便“咣”的一声反弹开去。 “没用！这怪物！”操炮的美军士兵咬牙切齿道：“要打就打它的炮塔护圈，或者揍它屁股的发动机——” “虎”继续在阵地前沿旁若无人地前进着，那门88毫米的大炮亦发出如雷的咆哮—— 一个散兵坑里的几个美军转眼间便被“虎”的炮火抹去，紧接着，88毫米的炮弹飞扑到另一边，爆炸的火光吞噬了两个来不及后撤的士兵。 “狄奥！准备转移阵地！”五飞拍一拍狄奥的肩膀，然后拿起步枪翻到散兵坑外去。 “苏洛！拿备用子弹带上来！”打光了第一条子弹带的狄奥喊道，苏洛上前递来子弹带，两人一起把空的子弹带抽出，替换上新的子弹带。冒着子弹不断打在身边的致命威胁，五飞爬到阵地前沿一个被徳军炮火消灭的掩体工事旁边，只见另一辆三型突击炮和一些敌人正从面前经过，而他的位置而奇迹般地没有暴露，敌人的注意力集中在正面阵地的火力上。狄奥的重机枪已经先后把突击炮旁边的德军步兵射倒，残存下来的德国兵则伏在雪地上，举枪与阵地里的美军对射。五飞从身边一名阵亡的美军士兵手中抄起那支还没发射的“巴祖卡”火箭筒，瞄准了以薄弱的后部对着自己的三型突击炮。 “噗——”火箭弹轰在突击炮的发动机上，德军突击炮手们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便与自己的座车一起搭上土飞机去天上见腓烈大帝去了—— 绕过像死狗一样趴在雪堆里的两辆三型突击炮的残骸，“虎”式坦克继续势如破竹般地朝着美军阵地冲来。 “苏洛！转移阵地！”见“虎”式坦克正气势汹汹地朝着自己的方向驶来，狄奥赶紧把重机枪卸下：“帮我忙抬上机枪架！”然后他往前一跃翻出散兵坑。突然间，狄奥只感觉到耳边掠过一阵凌厉的风声，随后整个大地在一声撼天震地的巨响中抖动着，他的身体被从后而来的一种无形的力量掀起，眼前的世界被颠覆了—— “啪——”他被重重地摔倒在前方的雪堆中，手中的机枪已经不知去向了，还好意识还清醒着—— 直到半晌后的现在，他才了解到刚刚的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虎”式坦克发射的一枚炮弹落到他刚才所在的散兵坑里，在坑里发射的爆炸把他给弹开。幸好他在之前的一刻翻出坑来——但，苏洛呢？他还在坑里！ “不！不——”狄奥冲回到硝烟仍未散去的坑旁，顾不上那股令人窒息的硝烟味道，他趴倒在地上对坑里大喊：“苏洛！苏洛！你怎么样？！快回答我！” 烟散去了些许，他也看见了——苏洛残缺不全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坑底，手上还紧紧把着机枪架…… “不……不……”狄奥瞪大双眼，他怎么样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挚友在眼前残缺不全的尸体—— “不！——不！——” 德国人已经突破了这个阵地，周围的战友在密集的弹雨中都纷纷倒下了……只有他，还愣愣地跪在这个埋葬着挚友的坑旁，双目空洞无神地望向前方…… 当他发觉到，持枪的敌人们正朝着他所在的这个方向慢慢地围拢过来时，狄奥掏出了身上仅存的一个手榴弹—— “苏洛，对不起……” 把手中的手榴弹引弦给拉掉，狄奥深深吸了一口气后闭上双眼，等待着接下来发生的爆炸声响和火光，希望籍此……可以得到一切的解脱…… 但是，手榴弹始终没有给引爆…… 这碰巧是一枚哑弹…… 狄奥在昏过去前的最后意识中，只见一个德军士兵冲到他的跟前举起手中的枪托，朝他的头部砸下来…… “……比露迪……或许我们很快便能够再会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