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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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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4日凌晨——
许多人已经再也看不到，映在这片黑土地上的那第一道阳光。
“超级61”坠机地点附近，救援和撤离的工作在双方的交火中已经接近完成的尾声，联合国维和部队的马来西亚装甲车队把负伤的美军士兵和战死士兵的尸体拉上车，时不时有RPG火箭弹落在车队的防卫圈周围，让呆在车上的伤兵们心惊胆战。
“弹药！没有弹药了！”狄奥躲在一堵低矮的掩体后，脸上早已经被硝烟熏黑了，他卸下发烫的空弹夹，不顾头顶上横飞的子弹，站起身来嚷道。
“拿着！这是最后的！”希罗把挂袋里最后一个弹夹扔给他，而自己的弹药已所剩无几了。
“干什么吃的！这么大个靶子还呆在这里给人家轰？”背靠着还不出发的装甲车队，五飞忿恨地说道，他的头上也缠着一圈染红的绷带，是夜里的战斗中被弹片划伤的痕迹。
“驾驶员的尸体还没有弄出来！所以还在耗！”多诺和卡多鲁从直升机残骸那边猫着腰奔回来，他们两人负责掩护破开残骸的救援组，多诺的身子一滑就到了希罗躲藏的断墙前，卡多鲁亦倚在墙旁边喘着大气。
车队依然没有出发的意思，车队周围竟然是乱哄哄的样子，还有个别爬不上车的美国大兵倒不顾飞来飞去的子弹，跟语言有些不通的马来西亚驾驶员吵了起来，形成一个莫名滑稽的场面。
“一群王八蛋！有空瞎嚷嚷的话不如过来补充防线！”五飞白了那些家伙们一眼，转过头来面对着希罗：“我们怎么办？也撤上车吗？”
“……不，车辆的数量可能不足够让我们的人全部上去。”把话筒挂回到卡多鲁背着的无线电机上，刚刚和步兵指挥所联络完的希罗沉着脸说，指挥官告诉他，车上早已经被伤兵和尸体塞满了。
“这话什么意思啊？”狄奥的眼神变得险恶起来，其他几人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狄奥，你想让苏洛他被放在车顶上面？然后车里腾出来空位再让我们上车吗？”多诺望向狄奥，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我……”这个问题点中要害，谁也不愿意让自己朋友的尸体放在那种地方。
“唯一的空位只有在车顶上。”希罗发觉自己在陈述这么一个事实时，倒是颇带黑色幽默的意味，虽然跟眼下的情形很不相衬。
“打死我吧，我才不稀罕那种空位。”五飞的话里头有点赌气，不过看来他也只有接受现实。
“中尉。”卡多鲁低着身小心翼翼凑进来：“救援组那边已经把驾驶员的尸体运出来了，清理完毕后就可以出发！”
“打起精神……”虽然这样说自己也没有任何把握，但希罗此时此刻也只能够让自己的精神上完成二次的武装：“为了我们，能够生存下去——”
非洲之角的天空，已经开始为黎明的曙光所主宰了。
***
往北跑……
这是远远地抛在车队后方奔跑的士兵们，心里头唯一清晰的念头。
虽然这二十多名游骑兵和一些D-BOY（*反恐部队）们基本上都不是伤兵——这个概念只是对比那些要送到车上才能够运走的“伤病员”而言，其实绝大部分的人都不同程度地挂彩了。但因为他们算“还可以拿着武器跑动”的程度，所以才抽了下签。
“该死的！两条腿的……怎么够……四个轮子的……跑呢……”狄奥一边喘着气一边骂道，眼睛还要时刻警惕着周围的环境，差不多每次有哪个人朝着哪里开枪，所有人都会不不问青红皂白地举枪一起朝那个方向射击，大多数情况下多数人都根本不知道他们射击的目标，只是经过那地狱般的一夜煎熬后形成的条件反射罢了。
“不要乱开火！混蛋！”连跑在队伍前头的希罗也忍不住开骂，一来这样浪费了本已所剩不多的弹药，二来有几次他都看见在弹幕中倒下的是抱着孩子的当地妇女，而不是手持武器的武装民兵。
尽管是这样，但士兵们仿佛已经形成了“向一切活动的东西射击”的习惯，希罗也没有再作声了，因为路的两边时不时都有放冷枪的武装民兵出现，久而久之地他也只有抡起枪拼命射击的份。
“哒哒哒哒！——”
“来吧！来吧！这些孬种！”五飞喘着粗气向前冲锋，一手提着M249轻机枪朝着横在路面上的武装皮卡送去一梭子弹，皮卡上的武装民兵转眼间变成了蜂窝。
“卡多鲁！跟上来！”狄奥边开枪边转过头，望望因为背负着无线电机而落在队伍后方的卡多鲁，只见他步履维艰地跑在后头，好在有多诺在旁边照应着他。
装甲车队在摩加迪沙的黄泥公路上扬起了漫天的尘土，转眼间匆匆就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之中，泥洼洼的路上只剩下还在狼狈不堪地奔跑的几十个身影。
“卡多鲁，还行吗？”多诺虽然可以跑快一点，但他还是选择放慢步伐来照顾有点接不上气的卡多鲁。
“咳、咳——比训练时候来得辛苦，不过我想还是可以的。”面色有点苍白的卡多鲁擦擦额上的冷笑，突然间看见一名拿着自动步枪的男子从多诺面前的汽车残骸后方冲出来——
“小心！”卡多鲁大喊道，只见男子边怪叫着边端起枪朝着他们打几枪，但随即就中弹倒下了。
“喂！多诺！卡多鲁！”当机立断开枪打倒男子的狄奥急忙奔过来，看见多诺和卡多鲁两人都摔倒在地上：“怎样？没有受伤吗？”
“我还好，那家伙好像朝着地面上开枪。”安然无恙的多诺立刻站了起来，却看见身边的卡多鲁捂住脚，裤管被红色的鲜血染红了。
“卡多鲁，你怎样？”
“大概是跳弹的弹片……”卡多鲁摇摇头，神色痛苦的样子：“没关系的，我还可以的……”
“说什么傻话啊。”多诺迅速解下了卡多鲁身上的无线电和枪，扔给了狄奥：“狄奥，装备就拜托你了！”然后，自己背起了卡多鲁，让他扛在背上继续跑。
“还可以吧，多诺。”狄奥收拾好装备后跟上来。
“可以，卡多鲁比你轻得多了，如果是你受伤的话，就只有把你扔在那里。”
“真是不体贴的家伙啊。”
对于身后发生的情况，希罗并不清楚，他的脑袋里只有想着让自己尽量地跑，M16步枪的子弹已经打光了，他掏出了自卫用的M9手枪，耳边响起的枪声渐渐地模糊了，只剩下金属弹壳落在地面上的叩喀敲击声；不知道跑了多久，不知道跑了多远，神志也在侊惚之间，仿佛步入了一层淡蓝色的薄雾之中，敌人在不知不觉之间也失去影踪，身边只有同伴们的脚步声和喘息的声音。
枪声缓缓地平伏了下去，越过薄雾的彼方，作为这次“摩加迪沙大长跑”终点的标志性建筑物——巴基斯坦体育馆的轮廓已经显现在眼前。
***
巴基斯坦体育馆内驻守的联合国维和部队士兵，以目瞪口呆的表情迎进了这些半人半鬼模样的美国士兵，然后便是另一番乱糟糟的救援行动……
临时帐篷里，希罗把水壳里的清水洒在熏黑的脸上，心情也慢慢地平伏了下去。
“还好吗？”一块三文治递到他的面前，这才他想自己已经差不多三十多个小时没有好好地吃过东西。
“谢谢。”他低喃着，伸出手接过那块三文治，吃不知味地塞进嘴里咀嚼。
拿着另外一块三文治，卸下头盔和防弹夹克的五飞在他的身边坐下来，若有所思地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人影。
“……你的伤怎样？”希罗望向五飞，他身上也有不少挂彩的地方，但他依然是一付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只是蚊子咬的程度。”五飞的头向救护站那边扬一扬：“倒是那家伙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他指的是在救护站里治疗的卡多鲁，多诺也在里面照顾他，听医生的解释，可能给弹片伤及了腱肌，以后走路的话可能会有所影响。
“是那样吗……”希罗的脸上没有反应出来，但心里确实有点难受的感觉，或许卡多鲁已经不可以再踏上战场和他们一起战斗。
“我们倒是活着回来了……虽然，日子还没有结束。”眼前不远的空地上，一字排开的黑色裹尸袋，里面的人将会比他们更早一步回到家乡。
“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的？”五飞低声地喃道。
“为了让自己和战友活下去……大概吧……”希罗木然地回答道。
“但是，这是他们的战争，我们并不是英雄……”
“从来都不是……”拍拍五飞的肩膀，希罗结束了这番没有答案的对话。
“你们两个在这里啊。”多诺从救护站那边过来，他也是一脸疲惫不堪的样子。
“卡多鲁怎么样？”
“做过手术，在那边休息。”多诺接过希罗的水壳，喝了一口：“要过去看看他吗。”
“不。”希罗站起身来，走到帐篷旁边：“让他休息一下。”
“希罗，我过来告诉你们，指挥部让我们待命。”多诺双手叉着腰，望着他的背影：“战区里还有一些昨天行动里失去联络的同伴，所以我们要随时出动。”之前的行动已经算是全盘搞砸了，他们的老板加里森将军已经无可避免地为这失败负上全部责任，而作为老板背后的大老板——那位坐阵白宫的三军总司令身为政客的面子大概也搁不下去了。
“……明白了，我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战场和敌人，还有命运。”
“趁现在的空档，好好地歇歇吧。”多诺微微扬起嘴角，挥挥手后走出帐篷。
“……狄奥那家伙呢？”五飞四顾张望一下：“刚刚开始就不见了他的影子。”
“嗯，让他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好地安静一下。”希罗一早就发现那个呆在空地上某个裹尸袋旁边的身影：“……我们确实都需要安静一会儿，或许这样才可以让我们思考。”
“是吗？是那样子吗？我还以为，我们缺乏的不是思考的时间。”
头顶上的阳光被突然间出现的黑影所掩盖，希罗和五飞两人抬起头来，望向空中夹杂着轰鸣的巨大黑影——
数架“黑鹰”直升机朝着狼烟四起的摩加迪沙市区飞去，黑色的机影拖着隆隆的发动机轰鸣声消失在地平线的那一端……
“真的结束了吗？”
“也许……或者又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ONLY THE DEAD HAVE SEEN THE END OF WAR.
只有死者才能够看见战争的终结。
——PLATO
——柏拉图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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