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翌日的清晨……
希罗感到有点茫然地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餐桌，只见自己一大早起来准备好的早餐原封不动地在原处晒凉，本应在位置上的人影却早就不见影踪。
“什么嘛……”
把系在身上的围裙解下来，颇为烦躁地扔到某个角落去，平时木然的脸庞上写着不高兴的表情。
她以为自己是为了什么才做这些事情的？真是任性！
大概是为了赶通告什么的，大概是又有哪位帅气不凡的男演员接她回去，大概自己根本用不着为她担心早餐的问题，反正大把男人愿意拜倒在她的石榴群下，自己只不过是是她在无聊时打发一下时间的玩具而已。
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他有点粗暴地抓起摆在盘子里的吐司片，食不知味地塞进口里嚼着，这时候，他才发现压在盘子下边的一张小纸条。
（我先回学校去，记得带上书包和便当来——）
没有落款，依然是女王使唤下人般口气，但希罗也知道是她的字，而且写得也非常潦草，可见她出门的时候心情似乎也不太好。
难道是还对昨天晚上的事情，不高兴？……
想到这里，希罗的怒气一下子退减了许多，如果是因为那样子的话，自己也没有生她的气的资格……
毕竟是自己的越格在先，而几乎不理后果地伤害到她……
她受到伤害了吗？
不不不，她那种神经大条的女生，她才不会在意，说不定在外面也跟别的男生玩过这样那样的“游戏”……
自己才不在乎她在做什么，只是因为之前的承诺，他才会跟她互相照顾地生活下去。
“嘟——嘟——”
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来到电话前拿起话筒：“喂，你好，杜利安宅。”
“你好，是希罗吗？”对方是一把清脆的女声，希罗很快就辨认出声音的主人：“是的，请问你是诺因小姐吗？”
露洛莉亚·诺因，是杜利安家遗产诉讼案的律师，在希罗印象中是位和蔼的知性美人，在当初遗产分配上产生对希罗和莉莉娜不公时，诺因主动接下了这个案子为他们争取应得的部分，因此她和他们之间都时常保持联络。
因为当初在杜利安先生拟定的遗嘱中，竟然是把希罗作为完全的受益人，然而这一决定引起了其他亲戚的强烈反弹，认为作为外人的希罗没有任何资格承揽全部遗产，本来靠杜利安家当年收养希罗的一纸证明或者可以平息这场纷争，但却在孤儿院后来发生的一场火灾中，让希罗的身份证明和收养证明全部都成为灰烬了，所以这场官司陷入了没完没了的争持中去。
“是我。”人在律师事务所中的诺因在百忙中也抽个空把电话打过来，除了把诉讼案的进度向他们俩汇报一下外，有时侯也关心一下两人在生活上有没有困难之类的。
“怎么样？莉莉娜小姐又有通告了？看来她还是那么忙，你要好好地照顾她啊。”跟希罗说了一些诉讼案的事情后，诺因也随意地聊了几句。
“嗯，谢谢你的关心。”虽然之前心情算是一蹋糊涂，不过希罗的内心深处，一定要照顾好她的这个信念倒是十分地坚决。
“那样就好，你是个说到做到的男生。”电话那边的诺因停顿了一下：“对了，希罗，最近你自己身边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特别的，奇怪的。”
听到诺因的话，希罗的背上打了一个冷战——除了昨天打跑色狼的事情外，之前跟级任导师莉狄·安之间发生的事情，不知道算不算“奇怪”……
“也没有什么事情，我问一下而已，不用太特别在意。”没有等希罗那边的回答，诺因便替他自动解围，不过从语气中听得出，她今天的这个问题跟平常的不太一样。
“好吧，有时间再联络吧，替我问候莉莉莉娜小姐，再见。”
“再见。”
挂上电话，视线不经意间落在电话机旁边的一个花框相架上——
那是小时候，他们一家的合照，也是他刚刚来到这个家的第一张相片。
相片中那兴奋不已的小女孩高兴地拉着旁边那个有点忐忑不安的小男孩，虽然是这样，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当时他也是紧紧地拉着她的手……
为什么呢？是因为当时的自己把她视为一个寻到安定居所的依附而已？而她呢？还是当年的那个“你要当我的玩具”的小女孩吗？
没有答案，还没有答案……
“我要上学啦。”双手合十，希罗对照片中的杜利安夫妇这样地说道，然后抓起自己的书包和她的便当盒，匆匆地跑出门外。
***
回到学校，已经是差不多上第一节课的时间，一手拿着便当盒希罗来到鞋柜前小心翼翼地把书包放下，打开自己的置物柜取出学校内的运动鞋。
一个粉红色的信封从身后塞到眼前贴在面颊上，希罗吓了一跳后匆匆地转过身子来，看见出现在身后的那个穿着女生运动服的麻烦身影。
“喂，小白脸，是不是在外面又让哪个女孩子上当了？”
“多洛丝，我今天没有心情跟你掺和，我要回教室去。”
身高175公分的多洛丝·卡塔罗尼亚，是少数几个不用仰起脖子与希罗对视的女生之一，也因为如此养成了她老用一种挑战式的目光来上下打量希罗的习惯。
“我看见了，你这家伙好像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对不对？”挑动一下蛇舌般的柳眉，多洛丝随性地把手搭在希罗的肩膀上——如果是普通的女生的话，一般不会在公共场所跟男生做这样的动作，但希罗知道自小就跟他们认识的多洛丝比较像男生多一点，也因为如此，她一直以来都丝毫不会避讳自己对莉莉娜的倾慕。
“莉莉娜小姐今天大早回来之后就一直不高兴，是不是你干过些什么坏事情惹她生气了？”
“与你无关。”希罗不着痕迹让她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滑了下来，多洛丝好像一点都不介意，反而报以笑脸：“很好很好，你这小白脸可是我和莉莉娜小姐之间的最大障碍物，虽然说你们是姐弟啊，但我就不喜欢你这种小白脸呆在她的身边。”
“很好，她也不喜欢男人婆在自己身边。”希罗不甘示弱地反击道，不过他知道多洛丝的嗜好有点特殊，所以对她的话也不以为然。
“胡说什么！我只不过是体育系的而已！”多洛丝握紧拳头在他面前挥舞一下，并把手上的信封塞到希罗的手上：“喏，给你。”
“给我的？”希罗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惊诧的神色，多洛丝的掌立刻狠狠地摔到他结实的胸膛上：“去你的，你算那根草啊，帮我把信交给莉莉娜小姐。”
“哼。”希罗冷哼了一声，随便地把信封塞到书包里，然后听到多洛丝依然在旁边啰哩啰唆着。
“最近莉莉娜小姐好像都不太理睬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又新结识了新的男朋友？所以才对我冷淡了？”
“我怎么知道是怎回事。”
希罗说罢拿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室，留下的多洛丝则朝着他的背影做了一个鬼脸。
***
回到教室后，希罗坐回到自己位于角落的座位上，连气也没有喘过来，就听见教室外的走廊引起一阵阵骚动声音。
不用猜，他就料想到引起骚动的诱因，而那个“诱因”正穿过引颈围观的层层人墙，来到自己的位置面前。
“我的便当和书包呢？”
莉莉娜双手叉腰地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姿势就像女王般高佻和傲然，完全找不到昨晚在怀中颤抖时的一点软弱痕迹。
“我带来了。”希罗把她的便当拿出来，然后才发觉因为接了诺因的电话，而没有来得及把她的书包准备好带上。
“书包呢？”看见希罗耸肩的样子，莉莉娜的不悦立刻表现在脸上：“笨蛋！让你收拾一个书包都办不到的废物！”
“嘻嘻，真是的，看来莉莉娜小姐的废物弟弟真是了不起啊。”走廊上传出起哄的声音，是上次因为口头污蔑莉莉娜而给希罗教训的那几个男生。
“你们——”希罗想站起来的时候，却给莉莉娜一把按住，她冷冷地转过头来用缓慢的，清晰得让教室里和走廊上每一个人都听到的声音说道：“很好，不过对于我这个废物弟弟，你们这几个三脚猫连他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然后一把希罗的脑袋拉到胸口前抱住：“起码我弟弟很让女生欢迎，至少我也非常喜欢，而你们看来只能够是一辈子回家对着青春偶像的照片兴奋一下而已。”
教室里和走廊上因为莉莉娜的反讥都不约而同地爆发出笑声，在其他学生的嘲笑声中，那几个男生无趣地溜走了，看完戏的人群也渐渐散开去。
“一群混蛋……”叹一口气，莉莉娜把抱着希罗的手松开：“比苍蝇还要讨厌。”
希罗依然楞在原处，刚刚的拥抱对于他来说有点不知所措，之前心中的种种不忿竟然一下也无声无息地化解，虽然他知道她刚才那样做并不是全然为了自己。
“听好了，这个世界上可以叫你笨蛋和废物的人，就只有我一个而已！我不允许其他人这么样做的，你也给我记住！”莉莉娜拍了一下桌面，把脸凑到他的面前，视线正对视线，连彼此的呼吸都吹到对方的脸上。
在沉默中僵持了这么一分钟，莉莉娜才移开视线，有点不自然地拿起希罗的书包：“作为惩罚，我的课本就从你这里拿，你今天要读的话就自己想办法。”
翻着翻着，看见她从书包里翻出了那个粉红色的信封，希罗才想起这东西的存在。
“这……”莉莉娜的脸色顿时一沉：“是什么？”
“什么什么？”希罗也搞不清楚她的意思：“是信啊。”
“我知道。”她立刻换上一个无所谓的表情：“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哪位女孩子给我可爱弟弟的告白信？”
“……是又怎么样？”本来想把实情直接告诉她的，突然间，他却非常想知道如果别的情况下，她的反应会如何……
“是吗……果然是那样。”虽然脸上维持着大方的笑脸，手上的信封却几乎给捏皱了。
“我就想是那样，希罗果然是挺受女孩子们的欢迎的。”转过身去，这时候希罗看不见她的表情，不过肩膀不知道什么样的原因抖动了一下。
“不过，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我可是有要知道你交友状况的权利哦，还有对你今天的惩罚，所以这个得暂时没收。”
对于她那种孩子气的幼稚理由，希罗叹了叹气，然后抬起头：“其实，那是给你的东西。”
“……我的？”
“嗯，是多洛丝给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碰巧让她碰见才捎带过来。”希罗边说着边打开给翻得乱七八糟的书包重新整理一次，这时候那信又给塞到他的面前，是莉莉娜急冲冲地放了回来——
“希罗，那个……我没有看见过什么信，你今天没有帮我带书包来的事情就放过你吧。”说罢转过身往教室门口走去，希罗隐约发现她的脸色变得绯红的。
“真是的……”怎么自己身边的女性一个比一个任性，看来自己果然没有异性缘分。
***
离开学校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下来，不过还不算太晚，乘搭通勤列车的上班族也不是太多的样子。
因为希罗要参加学校的篮球社团活动，所以莉莉娜自己一个人先回家，反正她也没有参加过任何学校社团，没有外出通告的话就属于是“回家社”的人物。
放学前，希罗从篮球场那边回到教室一次，大概是想说怕再发生被色狼纠缠的事，让莉莉娜留下来等一等再跟他回去，但莉莉娜却还在跟他耍脾气的样子，看也不看得从穿着球衣的他身边擦过，自己先离开了学校。
真无聊……这么早回到家后，不要说晚饭，连想找点东西塞肚子也没有……希罗不在家的话，自己的命运看来就这么不幸……
下了列车之后，既不想煮饭也不想回家的莉莉娜干脆在车站旁的商业街上闲逛几个圈，看看超级商店里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弄回去之后再让希罗来料理。
希罗，他也太过分了……不但昨天晚上对她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今天早上还愚弄了她一番……
完全不把她这个身为姐姐的面子看在眼里——
……其实，虽然自己老是以姐姐的身份自居，来压制他，来欺负他，但实际上她也只不过是比他早出生几个月而已，况且他们彼此之间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与其说，她十分满意这个自己捡回来的弟弟，还不如说，她是满足于这么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生老在自己身边打转的优越感，尤其是她发现别的女生看见他们俩在一起时的那种看得喷火的样子，她就感觉到很开心。
看来她真的是一个坏姐姐，所以平日沉默寡言的笨弟弟也开始懂得反击，而且是用那种方式……
想起昨天晚上，对于自己的挑逗行为完全没有料想到后果，而希罗几乎失去控制的反应确实让她感到害怕——
这让她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并不是她一直以为的“玩具”，而是一个充满了威胁性和侵略性的异性。
男人，果然都是野兽！
“莉莉娜小姐！”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莉莉娜停下脚步，只见拿着书包的多洛丝从马路对面的街道上向她挥挥手，然后不顾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跑了过来。
“啊……你好。”莉莉娜挺起背有点不自在地向跑过来的女孩打招呼，然而多洛丝的动作就更快，一把握住莉莉娜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太高兴了，在这里碰上你。”多洛丝像个牛皮糖那样粘上来，全然不顾旁边路人好奇的目光。
“我……我也是，怎么这么巧的。”不着痕迹地拉开点距离，莉莉娜装出一付浏览路边水果店里货架的模样，趁机移开视线。
“莉莉娜小姐来这里买东西的？”多洛丝望望周围：“那个小白脸到哪里去了？这些事情不是应该由他来做的吗？”
“他今天有社团活动，所以我自己回来先。”
“他有把我的信交给你吗？”
“信？”莉莉娜愣了一下，然后毫不迟疑地扯了个谎：“没有，他大概忘记了。”
“可恶的家伙，看我明天不回去教训他。”多洛丝有点忿恨地威胁道，而莉莉娜则找机会脱身离开：“嗯，多洛丝，我要先回去了，有空再聊吧。”
“等一下！”多洛丝的声音叫住了莉莉娜正想转身离去的脚步：“……其实，我还有事情想问莉莉娜小姐。”
“呃？”
“莉莉娜小姐……最近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我感觉——”
“多洛丝……”
“是不是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多洛丝猛然地抓住莉莉娜的手臂：“……是不是跟希罗那家伙有关的事情？”
“你说什么啊？多洛丝——”虽然语调中还维持着镇静，但莉莉娜的脸色已经产生变化：“我和他是姐弟，怎么可能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你不要胡思乱想的！”平日柔弱的她竟然一把挣脱了多洛丝的手后退了几步，胸膛起伏喘着气。
“说得……说得也是……”多洛丝冷静了下来，大概已经从莉莉娜刚刚的反应中读出什么样的讯息：“虽然我还是觉得你们姐弟俩之间……那个……除了那个……”
“什么？”
“……我是说，你们两人之间给人的感觉，还有男人和女人的关系！”
不但是说的多洛丝，连听的莉莉娜也确实让这话吓了一跳，仿佛让人家给切中什么要害似的——
“够了，多洛丝！我不要再听你的胡说八道了！我要生气了！”把面前多洛丝推开，莉莉娜气冲冲地离开了大街上，不再想听到任何声音地捂住耳朵向家的方向直奔而去——
胡说！都在胡说些什么？
什么男人和女人的关系——其他人，根本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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