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缘在风起之时。
她有时会打电话给他,当他们都寂寞时,他们一同去酒吧喝酒。他再也没有问过她任何那天晚上的事,那个另她失恋的男子,那个男子与她之间的事。
他与她喝酒时,总会带着一副浅红的太阳镜,他的眼睛就那样一直藏在两片薄薄的镜片之后。
他们从来也不过问对方的事,他的工作非常繁忙,一直会到午夜之后才有时间。而她的生活则是清闲的,她没有任何生活负担,她从来也没有在白天见过他。他也从来不知道她白天是做什么的。他们在夜晚相见,在天亮之前分手。一个只属于黑夜的约会。
有一次,他在回家的路上接到她的电话。
“五飞吗?”
“是。”
“我在克丽斯大街32号。你现在立刻过来。”
她只报了一个地址,他愣愣的听着她平静的语气。
“你听到了吗?”
“十分钟后。”
“谢谢。”
克丽斯大街32号?
警察局。
他在外面的走廊上找到了她,她蹲在角落里,头发蓬乱,身上披着一件不知是哪个男人的外套。他走过去,她抬起头来时,灯光正巧打在她脸上,苍白的小脸上还有些伤痕。
“五飞,对不起,那么晚把你找来。”
“到底怎么回事?”
“那个狗崽子想占服务小姐的便宜,我看不过去泼了他酒,然后就打了起来。”
他朝她弩嘴的地方望去,看上去穿着考究的男人,理着一个平头,头上似乎挂了彩,用纱布绕了几圈。他身边还有一群看似专业保镖的壮汉。
“你一个人和他们打架?”
“我学过武术的。”
他一手掀掉披在她身上的外套,她一向爱穿无袖无领的长裙,现在她的手臂上,细颈里布满了淤青与一些小口子。
“问谁借的?”他指了指手里的衣服。
“店里的人。”她说,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这些伤口。
他脱下自己的长风衣丢给她,“披上。等我回来。”
他去了很久,她拽着他的风衣,还有一点淡淡的烟味。他没有在她面前抽过烟,原本以外他是个不抽烟的人,原来她对他根本一无所知。
他回来的时候,她正在抽他的烟,她把燃着的烟凑到鼻下细细的闻,然后再抽了一口。她显然不像抽烟的老手,但是她笑着享受烟味。
她裹着他大大的风衣,仅仅是如此还不够,她抽着他的烟,迷恋的思念他的味道。
“我们走吧。”他走过去,拿掉她唇边的烟,按灭在旁边的烟灰台内。
“我可以走了吗?”她吃惊的问他。
“可以了。”他抄住她的手臂,半拖半拽的拉她出了门。
上车后,她问他,“五飞,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那你又是做什么的?”
她吐了吐舌把头转向车窗外,“谢谢你,五飞。”
她在路上睡着了,他不知道应该把她送去哪里?他不知道她的家,也许她根本没有家。如果有,又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时,她却找一个外人帮忙呢?
她第一次向他求救。他第一次从警察局里以张五飞的名义带走一个女人,而她既不是他的恋人,也不是他的情人。
清明将近时,他请了几天假,第一次在白天主动打电话给她,他约她在商场见面。他想着今年扫墓为妹兰带去的礼物,很自然的他想到了她。
她匆匆赶来,脸上是一副精致的淡妆,这是他从来也没有见过的。一个看上去婉约可人,端庄秀丽的她。
“五飞!”她举起高级的皮包向他挥手跑来。
“你……?”
“咦?啊?不要紧。我还在上班。但是没有关系。你有什么事找我?”
她也有工作吗?他打量了一下,判断不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职业。
“嗯,我要买一件礼物。”
“礼物?什么礼物?”
“丈夫送给妻子的礼物。”
她的表情是奇特的。良久,她说,“你在求婚?”
他也愣住了。
“不,是送给别人的。”
那一刻她的脸上闪过的是什么?那精致的化装使他无法看清她脸上的伤痕。
他带她同去了,妹兰的墓地。她坚持要去。他们出门的那一天,她居然没有穿长裙,她穿着一件花格子棉布衬衫,一条宽大的牛仔裤,波浪长发高高的扎起,还戴着和他一样款式的浅红色太阳镜。
她手里没有行礼。
“我好不容易出来,不过,我带着护照。”她扬了扬手中的小卡。
他没有说什么,他们一起坐飞机去那个遥远的古国。
到了中国后,他们换坐了火车去山区,刚坐火车的第一晚,她不习惯的无法入睡,他们两人玩纸牌到天亮。
她说,她输了的话就吻他。他输了的话,他吻她。结果那一晚,他们玩着不断的接吻游戏。但是他发现他似乎有那么一点喜欢她干净嘴唇柔嫩的触感。
第二个夜晚,下起了暴雨,春天的惊雷。她紧紧的抓着枕头,不断的尖叫。
“我……最怕打雷了。”她爬到他床边,他伸手搂过她。她在他怀里不断颤抖。
小小的床铺里,她把自己缩成一团,贴着他的胸口。
他微笑的拍着她的背,他想到了那句话。
女子生来为人所爱。
第三天,他们下火车时都已经筋疲力尽了,两夜的折腾,一上了去山上的车,两颗脑袋靠在一起熟睡起来。
她不知道妹兰的墓没有墓碑,只是一块土地,放眼望去,白云深处,山川连绵起伏,恰似乎人间百态。
她不知道躺在这块土地上的女子并不是真正意义的女子,她曾经追求过无尚的力量,曾经为自己不幸的婚姻打架,曾经为丈夫的无动于衷痛苦。而最终她化为了一道光,一束剑,深深的插在了他灵魂的深处,同他战斗的理由一起埋藏在这个幽静的山头。
风吹乱头发,吹乱了枝叶,吹乱了心。
他握住她的手,站在山头,迎风深吸一口气。
“哪咤!我们来看你了。”
声音入那深深的山谷,又回荡在云深的另一端。
他们在风中接吻,缘在风起之时。
[之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