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 OPERATION ZERO
的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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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 |
作:弥尔宁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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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家乡,每当一个新的生命降临,家人就会在山坡上种一棵树,在树干上刻上这个孩子的名字。据说,树会承载着他(她)的灵魂,保佑他(她)幸福。当这个孩子长大结婚以后,就会在树干上刻上另一个人的名字,让树承载起两个人的幸福。
他在山坡上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属于她的那棵树,那棵枇杷树。上面刻着她和他的名字——龙妹兰、张五飞。两个名字中间隔得不太远,中间却有一道浅浅的裂缝,仿佛这两个名字本来该是毫无关系而莫名其妙地被拉在了一起。
他不禁用手去触摸这那凹下来的名字,浅浅地。
他和她,他们的婚姻确实是莫名其妙的。她作为族长的奶奶相中了他的才华。然后,他和她就结婚了。在他看来,她不是个漂亮的女孩,虽然确实很干练,但不温柔。在她看来,他也许是有些才华,但到头,只是个安静的书生而已。
他们彼此谁也不在意谁。他们只是这么莫名其妙地住在一起而已,也只准备这么住一生。起码,那时他一直这么认为。
她打理了一个大花坛,这令他颇有些不解,像她这样在精干的女人,却会有这样小女生般的闲情逸志。她平日没有工作的时候很喜欢一个人呆在那里。他曾见过她坐在那,看着一朵即将绽开的花苞傻傻地笑着。
那一刻的她令他感到陌生,一个不在利索地处理公事的龙妹兰,一个不在训斥下属的龙妹兰,一个不在生气地夺过他手中的书瞪着他的龙妹兰,而是一个看着等着花开而傻笑的龙妹兰。他突然发现,他们是彼此那么陌生,尽管,他们在一起几年了,尽管他们是要共度一生的人。
她的花坛里种着许多花,但没有玫瑰。他曾问过她为什么,她说,因为,没有爱情,没有幸福。他至今都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平淡地笑着,有些苦。这是他唯一记得的两个人间的对话,只是简单的一问一答。
她出车祸的那天,他发着高烧,一个人在床上病得一塌糊涂。雨下得很大,哗哗地搅人心烦。她让他留在家里休息,而自己代他去出席一个晚宴。
那晚,她穿着一件火红的旗袍,艳丽地刺眼。她轻轻地在他身边说,好好休息。他隐隐地看到她离去的身影,却看不清她的脸。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雨下了整整一夜没有听,他整整一夜高烧不退难以入眠。折腾到第二日早上,他无力地躺在床上,才想起她一夜未归。接着,他接到消息,她死了。
他很平静地听着她的死讯,平静地让所有人吃惊。她,一个同他共同生活了几年,本来已经准备一辈子这么忍受下去的人,死了,他们甚至没有彼此说过一句早晨,彼此没有道过一句再见,即使是最后的永别前。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烧退后的眩晕感让他感到疲惫不堪。
一个月后,他的身体才完全恢复。族里人都说,她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他身体一下垮了,一个月都没什么说话。
他曾去拜访过那位在车祸后照顾她几小时的护士。护士告诉他,她在昏迷中反复含糊地叫着一个名字——五飞。
她死的那个雷雨夜,雷将属于她的树劈裂了。可是,第二年春天,它居然又发芽了。
她死后十年的如今,这棵承载着她的灵魂和他们的幸福的树,却愈发地繁茂起来。
阳光暖暖地透过那密密的枝桠投下斑驳的痕迹。他一遍遍抚摩着树干上的两个名字,还有那两个名字之间由雷击造成的隐隐的裂痕。他从来不知道她是不是承认他这个丈夫,但他知道,他已经在心中默认了这个妻子,也许在她死之前。
有时,他会认为,她是替他而死的,而他则是替她而活着的。也许她活着,两人都不知道彼此的重要而隔膜着,而她死了,他们却得到了幸福。
他在弯下腰,在树干边放上一朵花,一朵火红的玫瑰。他低声地说,妹兰,情人节快乐。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归有光《项脊轩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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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ents: XTCN:好文!~我请客吃烧鸡! Had:宁宁还真是高产型的……
MINA:写到这份上了,不出系列可能不行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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