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圣诞节，在这个城市都是不下雪的。

街道上喧闹着缤纷的彩带和明亮的色结。商店里的橱窗上都用白色的线条勾画出了拿着喇叭和颂唱圣诗的小天使，还有绿色的圣诞树，金色的铃铛。铺天盖地的是一句句的祝福。MERRY CHRISTMAS。擦身而过的是成双成对的恋人。笑容是相似的，却有着不同的幸福。节日的温情便这样缓缓的流淌在女孩闪烁着寒星光芒的耳环上，穿梭在男孩为身边人一个体贴的披上衣服的动作里。

一路上要小心。”少年沉稳的嗓音，交代着出远门的情人一切的注意事宜。

“我知道了。”俏皮的应答，出自一个长得同样出色的长辫紫眸少年之口。

不言中的真情就这样静静流转在一个诉说离别衷肠的地方，

三个月前的一天。

他们并肩坐在星光下的露台上。夜的风很凉。一阵吹过，坐着看星的迪奥打了个冷颤。在一旁躺着小寐的希罗睁开眼，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一件，递给了迪奥。没有任何多余的话，是心与心的暗合。迪奥也伸手接过。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同伴，虽然少言寡语，但是对于他所接受的人，所重视的程度，却相当出人意料。很有幸的，自己身处其中。想到这里，他的眼底随即漾满了笑意。

“很美的地方，不是么？”衷心的称赞。

“是的，所以，我常常来这里。也所以，我会带你来这里。”轻轻的契合。

之后是相会的相视一笑。好象在那么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没发生，但所有的一切都已发生。两个人都爱极了这种灵犀相通。

夜色如水。月色似血。这一个被施了魔法的时刻，是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的。

“希罗。”迪奥再开口，“我喜欢你。”

一句唐突的话，在当时却是那么理所当然。

“我一直在想，你对于我是什么。而我对你呢。而这，就是我的答案。”

 迪奥扬起脸，很天真的笑。双眼好看地眯起，成为一弯月牙。“那你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那以后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迪奥已经想不起来了。只知道那夜有很美的月光，有蛊惑人心的魔力。那夜有希罗很温暖的怀抱，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一，定，会，回，来，的！”站在扶手梯上的他再次恋恋不舍地回头高喊。

 那人只是点头。脸上没有震撼的表情。在一段让人屏息的长时间的静默后，左手缓缓抬起，中指和无名指并拢微曲，在空中转瞬既逝地跨过一条抛物线。

迪奥两步并成三步地迈进机舱。假装看不到的他，在双脚终于站定的瞬间，眼泪便已潸然。

“我爱你。”

白色的机身承载着一生的承诺，牵挂着两地间相思，消失在遥远的不相交的地平线边际。

迪奥在异地留学的过程中是孤独的。尽管他那天使一般的笑容和绝美无暇的脸容让他倍受注目，也带来了不少的狂蜂浪蝶。可是他只是微笑，同时心里有着那个人的影子。

只在那么一次，迪奥也是这么地笑着对一位女孩说出了这么的一句话：

“我爱他。既然我们是一体的，那么当他因失去我而寂寞的时候，我又怎么能忘记他而独自幸福呢？”

女孩静默地听着，最终无言。

她叫比露迪。在一天，向迪奥告白而被拒绝。同一天，拿着希罗的信怯生生地站在迪奥面前。更是在同一天，第一次看到迪奥发自内心的笑容。

“可是如果有一天，他不爱你了，可以请你爱我吗？”

惋惜着看着泪落如雨的女孩，心里慨叹着相同的感情却只能有不同的报答。他颤了颤唇，终于没能说出同情的话语。

之后，还是不断地有着信来。每次都是从少女的手中接过，每次都没忘记要掩饰狂喜的心情。每次迪奥便这么地看着希罗熟悉的笔迹，一边幻想着那久违的欢言笑语。

可是，慢慢地，信少了，由三天一封，转变成一周一封，然后是一个月，最后，则是三年的杳无音讯。

不需要问为什么。因为理由只有一个。而自己，还无法接受残酷的生活。

一噘不振的他，天天要不就在宿舍里蒙头大睡，要不就在酒吧里烂醉如泥。最终是她，找到了他。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让我帮你吧。”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她的身影朦胧。眉眼如星，低低的声音不清楚却决然。

“所以，请执行你的承诺吧。”

在同样的一个圣诞夜，天空漂着大雪。大学里有热闹的派对。他挽着美丽的女伴出席，一直狂欢到深夜。在旁人的艳羡声中，在笑容面具的掩盖下，他听到自己的身体里，有一部分崩溃破裂的全过程。

***

三年之期到了。终于重踏上这一片久违的土地。迪奥心里已经平静如同死水。没有太多的对话，没有太多的情节。冷眼看着站在眼前的娇美少女。双脚麻木的迈着，到达希罗现在所在的地方。

“你终于回来了。”眼前人无力的笑容。“可是我生病了。”

剩下的二十天零四个小时，他陪在床边。为他细心地削掉苹果皮，为他口口亲手喂下稀饭。用手抚摩着那明显因苍白而消瘦的脸庞，把自己的唇贴上去，尝试着能感受到一点肌肤相触的温暖。

在他的生命消失后的那几个小时里，整理着屈指可数的遗物。他发现一支因过度使用而班驳的钢笔，笔尖还慢慢地渗出墨迹。还有一大叠洁白的信纸。他只是看，然后默默地放回原处。

原来所有的事情，早已清楚。

手机不适时的响起。

“喂……是比露迪吗……我明天就回来了，不要担心……没事，真的没有……”

关上电话，有个声音响起。

“够了吗？”镜中的他问自己。

“这样，就够了啊。”轻轻嘲笑着给出一个答复，心里是空虚的。原来眼睛已经干涩，再也没有可以温暖的眼泪。

***

在漫天的白色雪地中，一位身穿丧服的少女在新墓前久久地伫立。

“哪，恭喜你了，希罗。”

“由于你的死，使你永远得到你最爱的他。”

三个小时前失事的飞机的残骸还在着火燃烧。

没有人知道这一晚寂寞的大雪，曾如何地涌动。

---- (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