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0]
The Garden of Eden

— By: Noin —

修理场骚乱之后一个星期，终于接到霍华的通信，光碟的解读已经完成了。

然而其他话一概不提，只是神秘兮兮地邀请两人再次造访修理场。是南城新建不久的分店──老爹还有发展连锁店的打算吗？

"总之，惹到了麻烦不要怪我。"五飞这么警告之后，答应了他的要求。

从联络员手上取得了地址，以及作为补偿而赠送的交通工具，两人顺利地出发了。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这一次换了和原来的类型完全不同的敞蓬跑车。

"不愧是修理场场主，出手真阔卓。"五飞调侃般笑道。因为喜欢风扑面而来的舒畅感觉，即使深夜中有些阴冷，他还是没有将车蓬合上。

迪奥压下了帽沿，任凭鬓边的碎发在风中狂舞，似乎也很享受置身于流动的空气中的乐趣。

"五飞，告诉我。"目送远逝的点点灯火，他突然开口说道，"四城的人们，一直以这种方式生活吗？"

"还在想那件事情吗？"五飞瞥了他一眼。

在汽车修理场引起轰动之后，两人胆大包天地进入了北城市区。市内没有猎犬的影踪，稽查队也没有对他们投以任何怀疑的眼光。更奇怪的是，如此轩然大波无论是在大众传媒还是政府宣传部门都没有得到半点报导。连神通广大的私人网络系统也保持缄默。可以说，两天之前发生在市郊某地的枪击事件，象地面上的一星灰尘被轻轻抹得不留痕迹。天国的处理可谓雷厉风行吧。

城中规模最大的舞厅。

由于是周末的缘故，吵吵闹闹地盘踞了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夜幕的降临，人们似乎也脱去了白天工作时一本正经的伪装，表露出自我的另外一面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伴随着人们活力十足的欢笑。空气中弥漫着烟草的味道，一种只有在节假日和特别的场所才能消费的物品。

地面犹如剧场般向中央倾斜，即使位于最高一层也能清楚地看到中央舞池的情况。

"怎么样？"坐在最后角落里的五飞悠闲地呷着冰冻啤酒，"这种地方应该没有来过吧？"

"嗯。"耳筒中传来迪奥兴致勃勃的声音。

戴着为了在声浪袭人的环境中方便交谈而设置的装备，迪奥一边回答一边笑嘻嘻地从舞池的方向挤了回来。"一模一样。"他心满意足地说着，从侍者的手中接过冷饮。

"什么一模一样？"

"史前文明的年轻人类，也有着这样的娱乐活动。"

"史前文明，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五飞忍不住插口问道。

虽然来自那个时期的光碟已经交由霍华的地下实验室处理，但据说和现代的科技完全不吻合，暂时找不到解读方法的样子。

"是的。音乐、灯光，甚至舞蹈的姿态，和现在的情形都一模一样。"

"这么巧？"五飞漫不经心地问道。所谓的史前文明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迪奥的投入使他觉得有些可笑。

"不是巧合。这进一步说明，我们现在的世界和那个时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五飞不由得扬起眉毛："我只不过觉得这里有着磨坊的气息，令人怀念而已。"

"想想看，人类的外表特征、文明的发展形式，就连文字都是相似的，这怎么可能是偶然呢？"

"我说，"五飞无情地打断他的话题。"即使它真的存在，不管怎么样，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再怎么耿耿于怀也是无济于事的。"

"也许......你说得对。"似乎受到打击一般，迪奥立刻黯然不语，只是嘬着麦管四周打量。

他的视线停留在不远的地方。 

穿着橙色紧身衣的男人一动不动地趴在桌上，脚边尽是废弃的酒瓶。是在霍华的汽车修理场出现过的中年人。

注意到迪奥的视线，五飞也将身体凑了过来。"是那家伙吗？"

觉察到语气中的不寻常，迪奥稍稍地回望了他一眼。

"一心想成为职业选手在赛车场扬名立万，将女朋友和原来的事业都抛诸脑后一个人来到这里......至今已经十二年了，还是个不称职的飙车族而已。从来都没有机会在正式媒体上露面，倒是让安全局请进去过好几次。按照你的说法，他就是注定要成为失败的赛车手的命运吧？这种生命程式，难道说是为了衬托成功者的存在而设定的吗？" 

难道我自己，就是为了成为成功的宅急便者而被制造出来的？生命程式中，难道也有特意设定为非法职业的生活模式吗？这么一来，岂不是自己所有的举动根本就在当局的操控之中？

可是一直以来，地下行动从来没有失手。这到底是幸运，是偶然，是自己的能力高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如果世人的一切都是在天国的控制当中，那么特意投放出象我这样"有害于"社会的违法者却又无法将之顺利捕回正法。

这种设定也实在太可笑了吧？

五飞无法再推理下去，只好一笑置之："简直荒唐透顶呀──"

变幻莫测的灯光中，他没有看到迪奥凛然一惊的神情。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戏言，不幸完全命中了事实。 

"其实，"五飞换了个话题，"霍华那家伙，身上装有守护者的程序。"

"我知道。"迪奥的回答很平静。

"好歹也是同伴，没有任何表示吗？"

"那个人失踪的时候，我还没有面世，同伴意识并不强烈。"

出现瑕疵品的试验，是两年前在救世主专用的特别研究室内完成的。一个改变了守护者历史的试验。

"可是你马上就感觉到霍华的与众不同了。"

"守护者之间有感应的程序。老爹装嵌了他的生理晶片，同时也移植这种程序。"

三年前有一个以顾客身份上门调查黑客事件真相的人，据说是北城安全局的卧底。实际上，他有着更隐蔽的身份──研习修行的守护者。血统纯正的守护者轻易不会离开天国，离开之后音讯全无更是绝无仅有。因此事件也一直无法公开调查。没有人会相信守护者──救世主的最高杰作──完美的人类，会在区区四城遭遇不测。实际上天国内部也一直当作叛逃处理而结案。

毕竟一两个人的失踪不可能影响天国那庞大而井然有序的运行。补充的人口，实验室里随时都可以提供，只需要按一下按钮，便源源不绝地......无论是守护者、是猎犬、是普通的人类，还是其他什么样的生物，都能源源不绝地被生产出来。

"老爹也是迫不得己的。"五飞略带歉意地说道。

"为了生存，只能不择手段......"迪奥低声回答，"我很明白。" 

完全与外界隔绝的空间里，时间在不知不觉的流逝。场内的气氛渐渐达到高潮，舞池中的人们忘我地扭动着身躯。

已经被遗忘了的橙衣男子，突然呻吟着醒了过来，踢翻了桌下的酒瓶。他满脸痛苦用双手抓紧了胸口，弓着腰挣扎地拖着脚步往安全通道摸去。然而还没走出多远，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双脚一软扑倒在地，身体痉挛地抽搐了几下，便动也不动了。

迪奥连忙站起来，想上前帮忙。

"不要去，"五飞一把揪住了他的臂膀将他牢牢牵到身旁，"他时间到了。"

只听得忽哨一声，早已在旁跃跃欲试的若干个年轻力壮的男女一拥而上，瞬间将地上的人体围了个严严实实，拖出安全门外。

刚好是换曲的时间，音乐声截然而止。留在后面的人们也开始眉飞色舞地聚集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 

"怎么回事？"迪奥有些不知所措。被人群和墙体阻挡了视线，没有办法了解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个人的晶片到期了。"

"那些人要干什么？"

"他们想赶在政府的回收车到达之前，将那个人身上有用的部件拆下来带走。"

"拆取部件？"

"就是分尸啊。"五飞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怎么会......"迪奥变了脸色，"医院里不是都有提供更换部件的吗？"

"正规医院里的身体部件供应极其有限，价格也很昂贵，一般平民未必能负担得起。"

"可是......"

"既然是必需品，就只有从死人身上拆取下来一途了。"

"这种事情......"

五飞打断他的问话，径直说下去，"即使不必自用，拿到黑市上也可以用较合理的价钱出售。"

"你的意思是，出售人体器官？"

"这没什么，在磨坊还有以诱拐方式进行活人器官买卖的组织呢。"

"这不是严重的刑事罪行吗？"

"那有什么办法？毕竟是贫苦的生活所迫吧。有迫切的需要，就得有相应的途径来解决。"

"什么话......"

"生活在天国那种纯洁高贵的地方，你怎么能明白四城下等民众的忧苦。"

"我不是这个意思。"

"而且这种事，我也干过。"

"你也......？"

"宅急便嘛，什么样的货物都会接的。"

"......是吗？"

"后悔了吗？"五飞语带嘲讽，"后悔离开天国，堕落到如此肮脏丑恶的场所。和卑鄙的人呆在一起。"

故意说出毫不留情的话后，他静静等候着对方的激烈反应。或许，能探听到什么意外的情报。

然而迪奥没有说话，他定定地望着安全门的方向，眼眸中蒙上一层忧伤的水色。 

虽然也曾经在天国工场的实习中亲身经历人类的生产工程，对凡人的能力和体质有着充份的了解。然而直接地观看到由于生理晶片的失效而造成生命的突然衰竭，这还是第一次。而是如此出乎意料之外的让人悲哀和无奈。完全没有任何征兆的，象突然遭遇狂风的烛光，还来不及最后一下摆动便彻底地坠入永恒的黑暗。

不需要循序渐变，不需要任何过程。

这真的是生命，这真的是能让身为人类的人们引以为豪的"人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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