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都到哪去了?女孩子们摘走了。女孩儿都到哪去了?男孩子们娶走了。男孩儿都到哪去了?变成士兵打战去了。士兵都到哪去了?全部埋进坟墓了。坟墓都到哪去了?都被花儿覆盖了。
漫山遍野的野菊花,纤白的、嫩黄的,无拘无束地开满了整个山头。风一吹,摇摇曳曳。
前线的战事已经持续一年了。
三个月前,招兵的公告贴到了村子。然后,他就走了。
军队离开的前一个晚上,她追着他问。一定要走吗?非去不可吗?有必要参加这种没有任何理由的战争吗?
他笑了笑,战争本就是没有理由的。
他说,米蒂,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
上前线的话,你可能会……她艰难地吞下那最后一个不吉利的字眼,眼中泛走了泪光。
他沉默了。
死亡,战争中最残酷也最平凡的事。它总是简单而不需要任何理由地降临到每一个人头上。
深夜的风刮过山野,夜空中的星星眨啊眨,山野中的萤火虫闪啊闪,小小的皱菊摇啊摇。只是离别的夜啊,为何要那样的美丽,如同她眼角凝结的一滴泪。
他抹去她的泪,轻轻说,不会的,我不会死。
战争结束后,我就会回来。
等我,米蒂。
军队离开那天,她没有去送行。
她害怕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她会忍不住眼泪,会哀求着他不要走。
送行的凯瑟琳姐姐回来时捎来他的留言。
战争结束了我就回来,等我。
她不能阻止他,只能选择相信他的承诺。
她擦干泪,束起发,为那两个字而坚强。
等他!
战火纷飞的日子,他们靠书信联系。
米蒂,你好吗?我们这些新兵正在补给线上的一个训练营中进行简单的训练。炮火声不停地从战线上传来。再不久我们也要踏上那个地方了。
别担心,我会平安无事的。
等我。
她将信捂在胸口,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神啊,请保佑他吧。
米蒂,我们上战场了。原以为我已经习惯了炮火声,但现实与想像的差距实在太大。亲手将子弹射入他人胸膛的感觉;子弹在自己耳边呼啸而过的感觉;眼睁睁地看着战友在身边倒下的感觉……
我这才发现,活着是这么真实的事。
米蒂,等我。
米蒂,我们打了个大胜仗。连队在突袭中成功摧毁了敌军的一个补给点,并歼灭了敌军的一个精锐部队。晚上,情绪高涨的战友们围着篝火喝着酒唱起家乡的歌谣。那一瞬间我几乎忘记了前方的战火。
我很快就会回来。等我。
随信寄来的,还有一块银质勋章。米蒂小心翼翼地把它从凯瑟琳处要来。这是他的荣誉,他流的血流的汗凝集的记录。
山上的野菊花尚未谢尽就又开满山头。她摘下一朵夹在信中寄往前线。
我会在漫山遍野的野菊丛中等你归来,亲手为你戴上胜利的花环。
很快,他很快就会回来了。她要等他。
半年过去了,他没有回来。前线却传来不好的消息。
自起义军在东岸登陆后,局势有了微妙的变化。他渐渐地不在信中提及战争的情况,但仍与她保持着通信,一周一封。每封信的最后都写着两个力透纸背的字,“等我”
她听着前线传来的战报,读着他的信,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担忧。
村里的公告栏最右边,贴着满版的白纸,上面记载着在战争中阵亡的人名。每天都有新的名字添上去,写满一版,再换一张。
她偶尔也会去看那张名单。当某个熟悉的名字出现在白纸上时,总有人倒在公告栏前哭断寸肠。这时,她就会紧紧攥着他的信,在胸前为逝去的人划一个十字。
他活着,他一直与她保持着通信,她何其之幸。
但是他的信渐渐稀少,从一周一封到两周一封到一个月一封。前线的战况愈加恶化,防线一一被突破,军队一退再退。匆忙撤退中他连信的内容都日益简洁,常常只有廖廖数字告之他还活着,在某地,然后便是两字坚定的“等我”。
不久,起义军对他所在部队驻守的要塞发起总攻。那场惨烈的攻坚战后,他便没了音讯。
她站在村口望穿秋水,等过了一个又一个邮差。
一个月过去了,他的信没有到。她安慰自己他或许有事耽搁了。两个月过去 了,他的信没来。三个月过去了,还是没有他的信。
她开始着急。他怎么了?受伤了,被俘虏了,还是说,他已经……
她禁止自己胡思乱想,安慰着自己,他没事,他只是被什么事耽搁了,他会回来。
她将他的信一封封放好。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的时候,那些文字便会化成他淡定的容颜对她说:
米蒂,等我。
他会回来,她要等他!
只是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她更加频繁地到公告栏前去搜索那张不祥的白纸。看着他人的痛哭也会越来越心惊肉跳,似乎看到了不祥的征兆。
凯瑟琳看着不忍,轻拥着她说,别担心,他答应过我们了,他会回来,一定。
是的,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她低低地回应着,眼角溢出泪水,滴在手中紧握的信封上。
在失去他的音讯半年后,起义军占领首都,国家军战败了。
村中保守派的老者们灰白着脸,不住地说,变天了,变天了。
她无语。她不在乎谁胜谁败,她只知道战争结束了,他再不用在战场上与人拼个你死我活了。
公告栏上的阵亡战士名单中始终没有他的名字,她始终坚信着,他还活着,他会回来。
她叩开凯瑟琳的屋门,说,战争结束了,他要回来了。
凯瑟琳的眼眶是微微浮肿的红色,泛着闪烁的泪光。她悲痛欲绝地说,米蒂,他不会回来了……
她使劲地摇头。不!他答应过我会回来。现在战争结束了,他要回来了。
凯瑟琳不语,将她让进屋内。
屋里有她熟悉的行李。那是他出发前她与凯瑟共同整理的,如今正残破不堪地摆在地上。
她呆愣着,慌乱的脑中理出一个可能性。她的语气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他回来了对不对?
凯瑟琳别开脸,无法面对她期待的眼神。
今天早上,军队派人送来这些东西。他们说,这是他的遗物……
她的脑中一阵轰鸣,听不清凯瑟琳接下的话。
他说,我会回来。
他说,米蒂,等我。
他说,等我……
她惊惧地看着行李旁放着的一件军外套。片片斑驳的黑绿交接的军外套,染血的军外套。
米蒂,他已经不在了……凯瑟琳的泪落了下来。
不!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着,他说过他会回来的啊!
她的眼前突然漆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米蒂,米蒂……
她听见有人急切地呼唤她。是谁,是他吗?他回来了吗?
模模糊糊中她看见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向他伸出手,他却转过身慢慢消失了。
她努力睁开眼,看见凯瑟琳焦急的脸。
他说他会回来,他说米蒂等我,他这么说的啊。
米蒂……凯瑟琳惊诧地看着自言自语般的她。
他让我等他的啊,我在等他啊,他怎么可以不遵守约定?
米蒂…别这样……凯瑟琳紧紧抱住失了神的她,泪水再次决堤。
她在等他,她们在等他啊。他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开……
一连几天,她都仿佛失了心,终日只懂坐在床沿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他寄来的那些信,读着他在信中写着的“米蒂,等我。”
泪水一颗颗落在信纸上,洇开墨迹。只有那两字“等我”依旧鲜艳如新,狠狠刺痛她的眼。
米蒂,你在吗?凯瑟琳带着一名男子叩开她的门。那是他的战友,送来他最后的遗物。一本日记。
她翻开日记,蓝色封皮下夹着一朵小小的雏菊。
她鼻头一酸,泪水再次涌出。
那场战役,敌人的火力太猛,我们支撑不住。撤退时,他被流弹击中。
他伤得太重。我背着他撤退,血一直渗透我的衣服往下滴。
男子述说着。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
他一直让我放下他。他说你快走别管我,敌人就快赶上了。
他把贴身携带的日记交给我,让我带回他的故乡。他说那里有人在等他,但是他已经回不去了。
他说请你把它交给那位等着我的人,告诉她对不起我回不去了,但是请她微笑着、幸福地活着。
她指尖压着的淡蓝色纸页上,他用刚劲的字迹写着:
我之所以能继续站在这个浸透了血的战场,只是因为我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家,因为家中等着我回来的人。
泪水静静地顺着她的脸颊流下,落在那朵小小的雏菊上。
她们送男子到村口。
那位曾经的军人转身面向她们立正。他说,虽然我已经不是军人了,但是……
男子脚后跟一并,庄严地向她们行了一个军礼。
她目送着男子那与他同样刚劲挺拔的背景渐渐远去,咬着嘴唇强忍下眼中的泪水。
她独自来到山上。
山坡上黄色白色一丛丛野菊花随风跳跃,开得正欢。
她记得她曾经在信中对他说,她会在漫山遍野的野菊花中等他回来。如今野菊花开得灿烂,她却无法用它们编成一个胜利的花环了。
凯瑟琳慢慢地走近,与她并肩站立着。
这片花丛下,葬着我们的祖先。百年前他们的血染红了这片土地,建立了这个国家。
凯瑟琳缓缓地说着,手抚过高高矮矮的花朵,仿佛看到百年前的金弋铁马、马革裹尸。
所以他选择他认为应该走的路,尽自己该尽的责。尽管我们败了他牺牲了,但他无愧于祖先的盛名。
而他的荣耀……凯瑟琳伸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再按住她的心口。
他的荣耀,在这里。
凯瑟琳的眼中有泪光在闪烁,但有一种骄傲的光芒冉冉升起。
她握住凯瑟琳的手。她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哀伤,明亮的阳光反射出她眼角闪亮的泪光。
凯瑟琳的手心有一朵小小的雏菊落到了她的手中,花朵的温暖刺痛了她。她仿佛感觉到血流的脉动,一波波在掌心绽放。
我希望你一直微笑着,幸福着。仿佛是他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
风又起了,满山的野菊花摇曳着,随风舞着迷人眼的身姿。
她站在花丛中逆着阳光,捧着那朵雏菊。泪水划过她忧伤的脸,缓缓地,露出淡淡的笑容。
彼岸的花,开了。
小小的野菊花又开遍了山野,纤白的、嫩黄的,随着风摇摇曳曳。
风吹过丛丛的花朵,吹到山的尽头。那里,一座崭新的墓碑静静地立着。
特洛瓦·巴顿少尉 XXX年X月X日—XXX年X月X日
-The End-
后记:
在杂志上看到题首的小词,突然被打动。这样的题材,拿来写W的同人可不正合适。
于是就开始了不自量力的挖坑行动。
既然要挖坑,要死人,那么那个可怜的冤大头主角又是哪位?初定是H那木头,但心想没有HR幸福大结局恐怕会被某人念死。那好吧,就让我心爱的小T受苦吧。(NOIN,某K:用眼神杀死你!)
很恶劣地不用双引号标出说话的内容,是因为这样更能贴近我心中这个故事的基调。仿佛黑白胶片般的感觉。
看不懂的,看得头晕的,看得郁闷的,看得不爽的。全当是我MPWT发作吧。
OZ三大纪委之二:作者最大!
写的时候,在听JAY的《最后的战役》。虽然不看歌词从来不知道他在唱什么,虽然这支MTV被批与BXX的多处雷
同。但撇开这些,至少在落笔的时候,会从曲调中感觉到相同的响应。这个时候,JAY让人听不懂的绕舌音反正更唱出那种苍凉伤感。
推荐试听。起码会比唱着“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来得合适。
(PS:单就这首歌的歌词来说,配宁宁的《十年·生死·两茫茫》更合适呢。)
最后,谢过五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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