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光明与黑暗 —

作者：Lin

浓郁的夜色本就为他披上了天然的保护色，他快速利索的辗转于索兰亚的暗巷之中，避过了多处龙人的岗哨。

入夜的索兰亚城，一切如死一般沉寂。大街上偶尔吹过一阵夜风，仿若一阵厉鬼的哭诉。猛一回头，就见那无数英魂赫然立于街心。

这是一个承载了人类三百年光辉使命的古城，三百年来，它敖立于一切光明之上，它的城墙上堆满了正义的砖瓦，它的每一块尘土都受到了最公正的烙印。它是拥有索兰亚骑士的城市，拥有全人类最引以为傲的正义之师。

但是现在，索兰亚城的每一条大街上走动都是穿着黑色铠甲，长相丑恶的龙人军队，这是一个所向披靡的恶梦笼罩着城市的上空。

陷落的索兰亚城，四处只剩下死亡的沉寂。

他停在了索兰亚城堡外，拜战斗所赐，外面的高墙已经被毁的四分五裂，原本不易进入的外墙，现在可以随处找一缺口进入。

谁能想像，曾经那般坚固的骑士城堡，在这些风雨中如同虚假的，孩童手中用彩色积木搭建出来梦想的皇宫，不堪一击的碎倒在黑暗之后的脚边。

他的心是那样的痛疼，他见证了这场灭亡，在黑暗之后的军团面前丝毫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他们的屈辱与这比山还沉重的责任，比海更汹涌的仇恨一起被深刻的烙印在灵魂中。从此自己的心将不会再有片刻的安宁。他踩着细碎的脚步，尽量使自己溶入夜色，他趴在那处灯火最明亮的房间外。

房间内立满了龙人的将领，龙骑将，主导这个恶运降临的恶魔，戴着令人作呕的丑陋龙面具，身形潇洒的靠在刻有黑暗之后与五色彩龙的龙榻上。

他附耳在窗口，尽量听清屋内的交谈。

“大人，俘虏带来了。”

两个龙人架着尤上来，龙骑将面具下的那双灰色眼睛，微微的射出赞叹的目光。

他不得不感叹这份惊世的美丽，那巧夺天工的精致。

“晚上好。精灵。”他的声音是低沉的，这不是一种天生的低沉，那感觉上是一种故意的深沉，故意使你无法抵抗的深沉。

“你也好，龙骑将大人。”尤高贵的双唇如画般的微微上扬，扬出一个令人沉醉的笑容。

这两个人拥有势均力敌的气势，并不因为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并不因为一个为胜一个为败。他们在互相注视中给了对方最大的尊重。

龙骑将直起身，示意他们把俘虏带近些。

“你很有勇气，精灵。”他喜欢他那双妖异的金瞳，那让这夜空星光都失色的金眸，“你留了下来。是打算接受我的怒气吗？”他探过身。

尤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不，阁下。你要弄清楚，我们是光明神的子民。我并不臣服黑暗之后，我无需对您作出任何解释。我留下来，只是因为我必须保护留在我身后索兰亚的居民。我也相信，阁下并不是一个会为难俘虏的将军。”

“不，我们对俘虏从来都不宽容，我的那些宝贝，你知道，那些红龙，他们喜欢活人。非常的喜欢。”灰色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捏住他精巧的下巴，一阵高热传到手心，他惊讶的望着眼前的精灵，“你病了？”他细细打量着他，“你一直以那有病的身体和我们作战吗？”

“你想把那些人全部杀光吗？”尤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苍白的脸上露着嘲讽，“难道说，你要黑暗之后来统治一个空荡荡的大陆？”

龙骑将的面具里面传出不快的声音，他用力捏紧他的下巴，却又无法有力的来反驳他。

“我可以交给你们处置，但是不要为难那些可怜居民。你明白，这场战争和他们无关。”

“不，有关的，精灵。”他说，“用剑用枪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不过，还有一场战争，精灵。你很清楚，所有的人都必须臣服吾后……”

“现在所有的人，那些可怜的人都已经跪倒在黑暗之后的脚下，你没有看到吗？你们那强大残忍愚昧的暴力，使他们现在连头也无法抬起来仰视这美丽的星空。因为他们必须背弃他们的神明，但是他们还是那样做了。否则我何须站在这里。”

他打断了他，激烈的言辞使对方更加的不快，他被捏的几乎感到快要破碎的下巴，变了声的声音用力的指责他们。

“不错。他们确实臣服了。但是为了使他们从心灵中更加的服从吾后，精灵。我会告诉他们违抗吾后的后果。用你来告诉所有的人，违抗黑暗之后的，违抗这时代洪流的后果。”他把他抓到面前，“我会挖出你这双美丽的眼睛，嵌在我的宝剑上。我要撕下你这身雪白的肌肤，重新装饰我的战鼓。然后我将带着它们蹋遍战场，告诉其它人违抗的下场。”

尤的表情是嘲讽的，但是这种讥讽很快的变为平静，他仿佛没有听到龙骑将的威吓，他只是站在那里，昂着精致的下巴，金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灯火下闪着妖艳的色彩。

很快那张丑恶面具的主人发出一阵宏亮的笑声，他放开了自己美丽的俘虏，无比叹服的对他说，“你愿意为这个索兰亚城死吗？精灵。这并非你的故乡，这里没有你的族人？你的牺牲有什么意义？”

尤淡淡的笑，“我牺牲的意义就在窗外的那片天空。”

他的声音并不响，但是所有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突然转向窗外，暮色的天空，微弱的星光依旧挣扎不过月亮的光辉。

“龙骑将，在这片天空下有我所必须保护的一切。我需要为他们劈开笼罩的黑暗，你要明白一切黑暗的尽头都是光明。”

“那么一切光明的尽头呢？”龙骑将说，“黑夜与白昼，有长有短。但并非所有的黑夜都长过白昼，也并非所有的白昼都长过黑夜。黑暗与光明本来就是一对孪生不是吗？美丽的精灵，你生在令自己无比自豪的精灵种族，被所有光辉的神明宠爱着远离一切的黑暗与肮脏。你不会明白黑暗的真正意义，你不可能体会到当永远都无法得到光明眷顾的我们是多么的脆弱与痛苦，神明背弃我们，放逐我们，不愿意守护我们，他们彻底的杀死了我们心中最后的光明。”

“背弃神明的，放逐你们的不就是你们自己吗？质疑自己的信仰，任由内心野心的作祟，向邪恶力量献媚而出卖自己。你所做过的行经，只因为神明还对你们抱有期望，他在等待你们的回头。否则……”他突然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那深刻的笑意中带着特洛华熟悉的残忍，特洛华的双手紧紧的抓着外墙，他正在等待血腥一幕的来临。

“否则？”龙骑将震慑在他笑容中，特属于黑暗的嗅觉灵敏的感觉到他所害怕却无法逃避的危险。

“否则……”他继续笑，扬起的笑容扫视了全场，“否则，你根本没有资格在我的面前侃侃而谈你对黑暗之后那无法动摇的忠诚。”

“你……？”

“不用掩饰了，龙骑将大人。你敬爱的黑暗之后，她应该已经向你下达过旨意了，她需要一个完整的我。你明白了吗？我是她那片天下真正的开拓者。没有我就没有你们那片黑暗的天空。你想违抗我吗？你现在所做的事和对敬犯你敬爱的黑暗之后没有任何差别。对我的不敬就是对黑暗之后的不敬。”

龙骑将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他的面具遮挡了他此时的表情，但是尤可以肯定龙骑将的脸色不会好看，他迅速的低下头微笑，仔细的搜寻所有人的反应。

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窗外的情况，尤压抑住心中的吃惊，他可以料想到特洛华的表情。他一定已经激动的想用他这个叛徒的血慰祭所有索兰亚的骑士。

但是他还是直直的站在原处，等待这群黑暗的勇士的臣服，他无法克制潜在心中那股强烈的震动，他需要他们的臣服，他需要他们的朝拜，同时他为这一切感到万分的不屑。

“冒犯您了。”龙骑将尊敬的向他行了礼，“确实已经收到了吾后的旨意。但请您相信我并不是真正的想冒犯您。而只是想了解您。了解您那令吾后都刮目相看的力量之所在。吾后为什么会接受精灵您的力量。我只是想知道这一点。”

“结果呢？你明白了吗？”尤浅浅的笑。

“是的，我非常明白。但也请您原谅我的无礼，在未将您亲手带到吾后的面前，我将不会放任您的任何自由。”龙骑将继续说。“请您回去休息。您病了！”他抬起头，露着丑陋不堪的面具。

尤被两个龙人带走，窗外的特洛华同时也开始小心的移动，他无法真切的判断他们将把尤带到什么地方，但是凭他对于城堡的熟悉程度以及过人的潜行技术，他相信自己能在被发现之前完成所有自己想做的事。

他站在窗前望着深沉的夜空，金色的双眸回应微弱的星辰，银色的发丝召唤苍凉的月色。他静静的等待着，黑暗里突然出现的身影。

“我善良又正义的骑士，你可真是屡教不改的坏学生。”他轻声数落暗处的人影，树枝间错落的月光里有一双墨绿的骑士的双眸。

他打开窗户，楼下偶尔经过一对巡逻兵，“不进来吗？”他佩服他能躲过如此严密的防守，在敌人的腹地来去自如。

树上的人影沉默了许久，“你过来。”

尤微笑，他默默的念着咒语，特洛华在暗处注视着他，蔷薇般的双唇微微上下起伏，然后他寂静无声的出现在他身边。

“你没有成为法师真可惜。”特洛华冷冷一笑，背靠在主干上，交叠着双腿两手插胸一副相当不友善的表情。

尤完全不介意的耸肩，他坐了下来，晃动着双腿，“法师并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特洛华。一个强大的法师在得到强大的法力时他所付出的代价往往是不菲的。甚至是一般人无法想像的。”

“这才是可怕之处。对于魔力的执迷不悟，使人心最脆弱的部份被魔法的邪恶所控制……”

“特洛华！”他轻声打断他，“我不打算在这种时候和你争执。”

特洛华无语的点点头，他倾身上前，一把抓住他，“走吧。”

“去哪儿？”尤吃惊的发现自己被他拖下了树，并且不巧的站在一队龙人巡逻的面前。

他在没有来得及和身后的人理论时，骑士大人已经率先冲进了敌阵，利落的解决掉三人。但是打闹的声响已经传遍了这个寂静的黑夜。

“该死！！”他已经明白了骑士的用意，但是他别无选择。“特洛华！你给我闭上眼睛。立刻！”

在前方的战斗的骑士举了举剑示意明白，尤开始在他身后念咒。

特洛华听到那轻微的咒语，感受他与他互相牵着的手心渗透着某种奇特而又无法言清的感觉。他是第一次如此接近法术实施的状态，他甚至以为法术从他的手心流过他的身体。魔法是如此的接近自己，然而却感觉不到半点邪恶。

当他得到了精灵的允许睁开他的双目，他所接触到的是一片寂静无声的世界，三轮月亮仍挂在黑漆漆的天幕照亮了所有在他面前停顿的时间。

“你……？”他想回头问他。

精灵摇了摇头，拉着他的手，“要快，我支持不了多少时间。龙人们也拥有众多的法师，在他们破解魔法之前，我们必须先离开这里。”他经过了几处龙人解下了他们的盔甲，丢给特洛华，“快换上。”

幸好特洛华身上也未穿什么，为了潜行的隐蔽性，他并没有穿着骑士盔甲。他迅速的套上龙人的盔甲，并且带上头盔。

“跟着我，这里我比较熟悉。”他捡起地上的武器佩在腰旁，尤点了点头，默默的跟随在他身后。

特洛华的双眼警戒的望着四周，但是他很快明白尤已经在这一区布下了强大的沉睡魔法，在他面前这些活生生的生命已经进入了睡眠状态，他毫不避违的在他们面前走过，以最快带的路线离开了索兰亚城堡。

他望了望身后的城堡，终于和精灵没入浓郁的夜色中。长街上仍设着龙人的哨口，他们未进入魔法区的范围，

骑士与精灵又混入了这些龙人巡逻队中，沿着城市最宽阔的街道，光明正大的离开了索兰亚城。

铠甲被重重的扔在地上，扬起一小片尘土，特洛华利索的脱掉全部龙人的装备，转身去看身后精灵的状况。精灵依旧戴着宽大的头盔，遮掉他在银月下争辉的长发。纤弱的身体在铠甲的保护下隐隐显出战士的气质来。他原本就是精灵战士，和卡特尔一样，接受过最完整最上成的格斗与作战技术。

同时精灵自身特有的对魔法的领悟力更使他轻易的撑握了作战所需要的攻击魔法。并且他不排斥使用魔法，这本身便不合精灵族的规矩。那个高尚的种族被允许使用的全部是防御性魔法，精灵本身在出生时便拥有若干的防御魔法。这是精灵对于魔法天生的能力，高于任何种族。却从来不善加利用。在有名的大法师中并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精灵的名字。

“特洛华？”精灵出声轻唤陷入沉思的骑士。

“嗯！是。”骑士随便回答了一声，他避开了他的双眼，他害怕他能从自己的双眼里猜出自己正在考虑他的问题。

“现在不是把盔甲脱掉的时候。太危险了。”尤试着捡起头盔，递到他面前，特洛华轻轻的推开。

刚才是保命不得已才穿上，现在既然没有太明显的危险，他决对不要穿上龙人的盔甲，用它们来保护自己的生命，这是对他的污辱，是对所有骑士团的污辱。

尤轻叹口气，他明白特洛华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坚持也是没有效果的。

“快问吧。我现在体力很差，也许再过一会就会睡着。”

特洛华没有出声，他一手轻落到他额上，一股烫手的高热立刻传来。他皱了皱眉，“休息一会儿吧。我守着，等你稍恢复了去找找有什么代步工具。”

尤愣了愣了，他的表情也是完全没有料到的惊讶，最后他仍然轻轻摇了摇头，“我们还是要立刻远离这里。特洛华。同时我们需要尽快的见到希洛，卡特尔。这场战争里我们已经先输了三分之一。法师和骑士都已经受到了重创。当然精灵也不例外。算了……还是见了面再说吧！你也是那样希望的吧！见到了希洛，见到了卡特尔我必须向你解释曾经对龙骑将所说过的话。”他抬起头，将手指卷曲的含在口中，吹出一窜响亮的口哨，很快远处的天空里出现了一个黑点。

狮鹫兽吗？（精灵特有的交通工具，高空飞行，速度非常快。）特洛华确认，直到狮鹫兽庞大的身躯温顺的伏在他们面前。

“走吧！”尤示意特洛华跟着坐到他身后。“现在我必须要休息一会儿，特洛华。你知道方向吗？”他继续说。

特洛华跨上鞍坐稳，他点了点头，把精灵的身体围在怀中，“你睡吧。”

精灵拍了拍狮鹫兽的，然后在骑士的怀里沉沉的入睡。

那是最不可思义的旅途，精灵一直认为只有那一次，他完全放松的入睡，并且丝毫没有任何惊扰。那曾经一直在他身边打转的命运，像一时的断线，逐渐的在他面前失去了撑控。他终于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记起。父亲曾经的话，他为这个世界而生，为这个世界上最强的骑士而生。终有一天他会伴随他打败这片大路上所有的黑暗。也只有那高尚的骑士才能压制他最残暴的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