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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

作者:依柏

 

 
  外六月的东欧,盛夏刚至。太阳在天空中尽情炫耀它的威力,放出刺目的强光,发出逼人的热力,好让人们不敢轻视它。烈日把地面晒个热气鼎沸,一阵阵上升的水蒸气,用肉眼也能观察到,大地像个滚烫的锅炉一般。

    教不住酷热的游人,纷纷挤到树荫下乘凉,甚至有人干脆脱下衣服,跳进水池里游泳消暑。小动物似乎也抵受不了这样的天气,小松鼠钻进草丛避开阳光,鸟儿聚集在屋檐下休息,就连夏蝉也不叫一声,懒洋洋地伏在枝头上。

    然而,在如此的天气下,偏偏有一群小哗鬼不肯乖乖坐下来,反而生蹦活跳,在露天剧场的喷水池旁边游玩嬉戏。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石头、剪刀、布…」

    「啊哈!你输了!你要做鬼!」希尔妲兴奋地大叫。

    「为什么又是我?我不玩了!我很累呀!」卡特尔扁起嘴巴,很不甘心。

    特洛瓦说:「不如今次我来做吧,我想做鬼。」

    「当然不行!」希尔妲立刻怒吼。「我们玩捉迷藏前说好嘛,谁猜拳输了就要做鬼。你不要偏袒他!」

    迪欧点头附和:「对!卡特尔你休想撒赖,快点数吧,别像女孩子般闹别扭!」

    「什么像女孩子闹别扭?迪欧你太欺人了!」卡特尔羞愤大叫。

    坐在喷泉旁边的希洛忍无可忍,把书本掷在地上喊叫:「你们很骚扰呀!我在读书呀!可否安静一点?」

    你一言,我一语,孩子们就像小鸟一样,吱吱喳喳吵架了。正是六国大封相之际,一个特别的小孩子经过,让大伙儿的注意力转移了。

    孩子的外表很特别,一双细长的眼睛,一脸黄色的皮肤,身上一套白得发亮的长衫,脚上一对黑沉沉的布鞋,手里提着一个藤制的行李箱,最吸引他们的,是那由乌黑的头发束起的小辫子。

    五个小孩目不转睛,心里蠕动着一股强烈的好奇,五双小腿便悄悄跟踪在后。小孩子穿过大街小巷,感觉到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便转身看个究竟,五个小鬼机灵地躲起来,孩子不见有人,就继续走。如是一个走,五个跟,不知不觉走到一所中国式的古老大宅,小孩走进大宅里,大伙儿停在门外偷看。

    希尔妲开心得跳起:「太好了!有女孩子搬到这镇来,以后我可以找她做玩伴,不用和你们这些男孩子一起了!」

    特洛瓦却泼冷水:「但看起来,那人不像女孩子,我认为他是男孩子。」

    迪欧满脑袋问号:「男孩子会束辫子吗?」

    卡特尔拉起他长长的头发说:「你是男孩子,可是也有辫子呢!」

    「就如希尔妲,明明是女孩子,却一头短发,而且像男孩子一般粗鲁。」希洛说,希尔妲气个满脸通红,用力地扭捏他。


    小朋友是善忘的,事隔两个星期,他们便忘记了古怪孩子。


    圣加百列学园的下课钟声响起,同学们立刻离开课室,奔跑到操场里玩耍。

    希尔妲、莉莉娜和西尔薇亚一块儿跳绳,三人玩个乐透。

    「希尔妲,妳不累吗?妳已跳了四十次了。」莉莉娜摇着绳子问。

    「不累!」希尔妲笑着说。「我和希洛哥哥一起跳绳时,可以跳更多喔!」

    西尔薇亚不禁赞叹道:「哇!妳真厉害!」

    三个女孩子正投入地玩时,恰巧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在眼前掠过,让希尔妲目瞪口呆。曾在露天剧场有一面之缘的黑发孩子,今天竟然穿着圣加百列的校服在学园出现了。女孩子马上别过朋友,飞快地跑到花圃找哥哥去。

    「大件事了!希洛哥哥!大件事了!」希尔妲一边跑一边大叫。

    四个正在赏花的男孩们,老远已听到她的叫声,希洛有点不高兴:「妳可否安静一点,希尔妲?」

    「他来了!」女孩喘着气说。「那…那人来了!」

    「谁呀?」迪欧问。

    「就是那个又像女孩子又像男孩子的人啊!」

    希尔妲形容得含糊不清,令四个男孩子一头雾水,突然她口中所说的孩子出现了,众人惊异的看着孩子,对方微笑点头,然后走开了。

    「看来他是来上学的。」特洛瓦说。

    卡特尔仔细观察孩子,说:「咦?他穿的校服是裤子呢!换言之他是男孩子。」

    「慢着!我说他应该是女扮男装,打算潜入学校收集情报。」迪欧装起一副侦探的模样。

    「你有证据吗?」希洛质问他说。

    迪欧一时无从分辩,希尔妲说:「跟上去就知道了!」


    小孩子走着,碰巧要上洗手间,五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孩子向着女洗手间走去,众人惊讶地张大嘴巴。突然,孩子在门外停下,抬头看看告示牌,见到牌上一行粉红色的字和小花装饰,他连忙转头到另一边的男洗手间去。

    「始终,人家是个男孩子。」特洛瓦取笑说。

    「女扮男装的情报员,迪欧你看了太多电视片!」希尔妲拍打迪欧的头,迪欧丢脸得无话可说。


    上课铃声响起,同学们纷纷返回课室,准备上课。二年A班的课室,孩子们等候着,但老师迟迟不到,同学们开始议论她是否病倒不能上学,还是有紧事不能上课。不过,当闻到走廊一阵脚步声,大家马上肃静一片,不作一声。莎莉老师推开门,随后跟上一个小孩子,希洛和希尔妲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莎莉老师说:「同学们,今天我很高兴能介绍一位新的转学生,他就是张五飞同学。」

    老师请黑发孩子过来,他有礼地鞠躬,班上的孩子见到他与众不同的样貌,纷纷交头接耳。

    莎莉老师先让大家安静,然后继续说:「张五飞刚从中国到来,他需要时间适应新环境,这段时间你们要帮忙照顾他,知道吗?五飞,你坐在希洛旁边,有疑问就向他请教吧。」

    五飞点头,走到希洛身旁,微笑地打招呼,但希洛没有回应,稍微移开他的椅子,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哈哈!那乌贼人进你的班级?希洛你多幸运啊!」

    「迪欧!人家叫张五飞,是中国人,不是乌贼人!」

    「希尔妲,吃饭时要专心,不准说话。」

    午餐时间,五小朋友围在一起吃饭。希尔妲说出转学生的事,其余三人很是惊奇。当大伙儿谈论之际,五飞抱着饭盒走过来。

    「请问,可以让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吗?」他问。

    「不可以。」迪欧说。「这里没有位子,你到别处吃吧!」

    五飞听见,唯有垂下头走开,希尔妲不满的瞅住迪欧,迪欧做鬼脸回敬。

    在不远的餐桌,五飞独个儿坐下来,打开饭盒,拿起匙羹吃午饭。卡特尔看见五飞的饭盒,他问:「你们看,那些黏稠稠的白色东西是什么?」

    特洛瓦见之色变:「呕…很恶心,像鼻涕一样…这些东西怎能咽下?」

    「拜托!我在吃饭呀!不要说这种呕心的东西!」希尔妲叫道。

    「果然,肮脏的人吃肮脏的东西。」迪欧说。

    希洛听不过去,用教训的语气说:「你不要胡扯,吃你自己的。」

    于是大家不讲话,继续吃午餐。隔一阵子,五飞再次走到他们身边,打开盒子递上前:「我有锅巴,你们要不要?」

    「好啊!我要!」希尔妲伸手上前,希洛捉住她的手,推开盒子:「谢谢,但我们快吃饱了,你拿回去吧。」

    五飞再次失望的转身走开,希尔妲闷闷不乐。

    放学后希尔妲没有马上回家,反而拉着卡特尔和特洛瓦,一块儿到中国大宅去。两个男孩担心事情让希洛知道后他会大发雷霆,于是多次劝告她回去,但女孩始终不肯听,坚持为午饭时哥哥无礼拒绝的事,向五飞道歉。

    「希尔妲,我们还是走吧,万一希洛知道了,他一定不放过我们!」卡特尔苦心劝喻。

    「不!已经来了,我怎么都要进去!」希尔妲固执己见。

    「但是,就这样进去,似乎不妥当啊!」特洛瓦也说。

    「你们真没用!给我帮倒忙!我去吧!」

    「你们几个小鬼,在这里干什么?」

    一把低沈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三个小孩抬头,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紧紧看着他们,把他们吓得大声尖叫。

    「叔叔,你做什么?他们是我的同学呀!」

    后面响起熟悉的声音,大伙儿往大宅望去,五飞正站在门口,向他们挥手。


    误闯大宅的事情解释清楚后,三位小贵宾被热烈地招呼到宅内作客。坐在堂皇的大客厅,孩子们不习惯,表现有点拘谨,尤其当那个凶巴巴的高大的男子走过他们身边,三个小朋友禁不住缩在椅子不敢作声。

    仆人端来茶点,男子从容地说:「三位先用点心吧!」

    大家乖乖坐着不敢动,五飞将点心递上前:「别客气,我的叔叔虽然样子很凶,但对人很好的。」

    「我大概吓倒你们,真抱歉呢!」叔叔惭愧地笑起来。

    「其实应该是我们说抱歉呢!五飞,午饭时希洛哥哥这么对你,我要代他向你说对不起。」希尔妲诚恳地致歉。

    「喔!不打紧啦!」五飞笑着说。「只要你们当我是朋友,那就行了。」

    难得同学这样大方,小女孩松一口气。

    卡特尔忍不住低声问:「五飞,午饭时你吃的那个黏稠稠的东西是什么来着?不会真的是鼻涕吧……」

    六只闪着疑惑目光的眼睛看着男孩,五飞和叔叔互望一阵子,然后爆出一阵笑声。


    回到家里,已经夕阳西下了。希尔妲刚放下书包,希洛匆匆从房间跑出来,大兴问罪之师:「妳到了哪里?」

    「我?与特洛瓦和卡特尔去五飞的家。」

    「妳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那多亏你了!人家请我吃东西,但你这样粗声粗气,我特意向他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我也是为妳好,用不着这样做。」

    「希洛哥哥!你算是什么?何时开始你这样横行霸道?」

    「什么?」希洛瞪大眼睛,撑腰大声说。「妳敢说一遍!」

    「干什么!哥哥是坏东西!我不要跟你说话!」

    希尔妲用力踏了希洛一脚,然后气冲冲跑到房间去。


    「啊?身为妹妹竟然背叛哥哥?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

    公园里,希洛把昨晚希尔妲瞒他到五飞家的事,一五一十告诉迪欧,迪欧气得七孔生烟,更把特洛瓦和卡特尔抓出来公开审讯,判二人通邦卖国的罪名。

    「我们已经叫她回去!但按她不住而已!」卡特尔急忙解释。

    「哼!既然如此,你们还到敌阵作客喝茶?简直罪加一等!」迪欧鼓起嘴巴教训他。

    希洛呆坐在钢架上,惆怅地托起腮子:「我不明白,我为她着想罢了,这样也不对?」

    特洛瓦插嘴说:「老实说,五飞为人挺随和,为什么你们老是针对他?」

    希洛猛然抬头:「我哪有!」

    「即使真的针对他,都没有不妥呀!」迪欧交叉双手。「他和我们根本不同,干么总是跟着那种人?」

    「你不觉得这样有点过分吗,迪欧?」卡特尔质疑说。

    「哼!你们个个都一样!替对头人把矛头指向自己人!希洛!我们走吧!别跟这些叛徒说话!」

    迪欧跳下钢架,头也不回溜掉,希洛犹豫了一会,特洛瓦和卡特尔凝望着他,可是希洛丢下两个朋友走了。


    短短一个星期,大伙儿陷入冷战之中。希洛和希尔妲已不在话下,迪欧与卡特尔及特洛瓦打从公园的事以后,彼此渐渐疏远了。最可怜的大概是五飞,一方面他希望化解五个小孩的决裂,一方面他希望跟希洛和迪欧交朋友,可惜每次都不成功,反而激起迪欧联合其它同学排斥他和希尔妲等人,希尔妲连同卡特尔和特洛瓦正式和迪欧绝交。五飞在两大对峙阵营中,变得无所适从。

    看见争执越演越烈,希洛觉得不能继续下去,于是开始和妹妹重修旧好。他花了不少功夫,希望得到希尔妲原谅,然而希尔妲脾气倔强,当他仇敌看待,不瞅他一眼,即使是简单说一句话不行。拖拖拉拉又是几个星期,兄妹俩的关系仍没好转。


    一天,希洛到图书馆借书回家,打开家门,望向客厅,沙发旁边妹妹和几个朋友围在一起。低头看看,地板像是打翻颜料,染成五颜六色,男孩大怒,扔下手里的书。

    「你们搞什么!」希洛大声呼喝,所有人停下来,沙发露出一个五彩缤纷的头,看清楚对方,才知道那是五飞。

    希洛冲上前,沙发塞满一枝一枝的染发剂,他问:「发生什么事?」

    「你不要生气,希洛…」五飞说,希尔妲打断他的话:「我们在替五飞染发!」

    「好好的为什么染发?看你们的好事!地面肮脏一片!亚汀叔叔回来一定骂死我们!」希洛破口大骂。

    「我们只是替五飞好!你用不着这么生气吧!」希尔妲大叫。

    「你这家伙!希尔妲是我的妹妹,我不许你跟她一起!走!」

    希洛控制不住疯狂乱叫,五飞从沙发爬下来,拾起染发剂,垂头丧气离开了。希尔妲气得不得了,撇下客厅的烂摊子跑回房间。厅里只剩下希洛、卡特尔和特洛瓦。

    希洛目怒凶光瞪住两人,特洛瓦识趣走了,卡特尔摇摇头,无奈地走向大门。

    临走前,卡特尔对希洛说:「其实这是五飞的主意。他知道你和希尔妲闹翻,打算帮你们和好,所以把自己的头发染色,希望变得和我们一样,不会被人排斥。你令我们非常失望。」


    夜里,希洛独自在露台上发呆,一双手从後面搭在自己的肩上,他抬头,看见亚汀叔叔对自己微笑。

    「近来你和希尔妲怎么了?两兄妹开战了?」亚汀亲切问道。

    「没有。」男孩子说。

    「五飞的叔叔打电话给我,告诉我所有事情了。」

    希洛猛然抬头,亚汀坐下来,问:「那个新同学不好吗?」

    「不是,但同学们都不喜欢他,我……」

    「可是,你认为排挤五飞是对的吗?」亚汀叹气,再说。「大伙儿做的事情不一定对的。希洛,换上你是五飞,你会怎样?相比起来,你这个哥哥实在太小器了,你这样对五飞,五飞依然包容你。而且,为了修好你俩兄妹的关系,他付出努力,身为哥哥,你认为是否应该做些事情呢?」

    ﹝…你令我们非常失望…﹞

    回想卡特尔的话,希洛惭愧地垂下头。


    这天,希尔妲与五飞大伙儿到游乐场玩耍,忽然,大家停下来,因为希洛拉着迪欧从远处走过来。

    看见男孩子,除了五飞,其余三人都没看他一眼。希洛到五飞面前,希尔妲把朋友挡在后面。

    「对不起,五飞,以前我对你有偏见,是我做错了。」

    希洛向五飞道歉,众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希洛继续说:「希尔妲、特洛瓦、卡特尔,当天在家里,我大声责骂你们,很抱歉。」

    「算数吧!看在你是我的哥哥,我不跟你计较吧!」希尔妲说。

    特洛瓦却说:「不过,有些人我们可不能当他是朋友。」

    迪欧急得大叫起来:「你呀!用不着含沙射影!」

    在场的所有人紧紧盯着,迪欧摊手说:「我是罪魁祸首,对不起啦!不要那样好吗?」

    「道歉时应抱着这种态度吗?」卡特尔问。

    五飞默不作声,冲上迪欧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迪欧逼得喘不过气,双腿一直颤抖。

    「迪欧‧马克斯韦尔──!」

    「是…怎么了,五飞……」

    「…我们一起玩吧!」


    炎炎夏日,有群爱玩的哗鬼,为游乐场带来愉快欢乐的笑声。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