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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阿陡

 

——夫妻本因缘,无缘不聚;儿女原因债,有债方来。

 

***

     女儿生下来就没了母亲,是希洛一手将她带大。
  生她的时候是难产,孩子卡在半道上,进退不得。主诊医生满头的大汗,都没来得及擦,对陪在一旁的希洛说:“不行不行了——大人小孩只能保一个。”
  看见鲜红鲜红的血决堤似地涌出来,希洛的脸早白了。
  要大还是要小?
  眼看着莉莉娜的脸色愈发惨淡,希洛心下一横,当机立断——“保大人!”
  “不——!”本已气息奄奄的莉莉娜突然疾呼,“不要——!孩子死了,我也不活了!”
  她直直地瞪着他,透过水雾,眼神异常坚定。
  希洛失声痛哭。
  女儿一落地,立刻被抱去给莉莉娜看。
  孩子浑身沾满黏忽忽的血水和羊水,软弱的小手小脚象游水似的在空中奋力画动。
  莉莉娜的眼泪落了下来。
  “好孩子……妈妈看见,好高心……可是……爸爸会好好照顾你的”
  莉莉娜双唇微微颤抖,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为了这孩子,她流尽了身上的血。


  希洛给孩子取名叫“莉娜”,把他所能积聚起来的所有的爱一股脑倾注到了女儿身上,千般关怀,万般宠爱。
  刚开始,一切正常。莉娜活泼漂亮,聪明伶俐,非常逗人喜爱。
  突然,莉娜染上一种怪病。
  最初是一岁半时,希洛抱她去壁炉前烤火。
  当炉火的热气穿过空气,窜到她身上的那一刹那,她大哭,不停地呕吐,发高烧,到四十二度,全身抽搐,呼吸困难,命悬一线,医院急救了两天两夜,总算把她从鬼门关硬给拉了回来。
  自此以后,莉娜不能再碰火,且每隔一段时间,她的怪病就发作一次。
  每次都是一样,莉娜高烧、呕吐,全身火烧火燎地疼,却没有半个伤口,不能被人碰,一碰疼得更厉害。
  希洛心惊胆战。
  他放下所有工作,带着女儿飞便地球圈,寻找治病的医方,但始终没有结果。
  别说会治的医生,就连听说过这病的人都没找到一个。
  莉娜的怪病惊动了亲戚朋友。于是大家全面开动关系网,找来的都是国宝级的名医。
  但是,所有的医生对莉娜都束手无策。
  有一次,在见过一位本已半隐退的中医泰斗仍然无果之后,张五飞叹一口气,说:
  “看来,你只有等待一切‘化去’的时候了。”
  希洛不解,“什么‘化去’?”
  张五飞看一眼希洛日渐憔悴的身形,叹道:“化你千她的债啊——中国有句古话:‘儿女原是债,有债才来’。你原是欠着莉娜的,所以她今生要当你女儿,看你为她操心。等到你把欠她的债偿完了,她的病大概也好了。到时,你就不必这样辛苦。”
  希洛闻言苦笑,摆摆手,不相信。
  张五飞的解释,太荒谬、太离奇、太中国化。希洛不懂,也不想懂。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眼睁睁看女儿受苦,看着她痛苦得满地乱滚、把头发扯得到处都是、生不如死、哭喊着要妈妈。
  最痛苦的时候,莉娜试过自杀。
  她拿一把刀,往自己脖子上、手腕上狠狠地刺。
  希洛冲上去,想夺下她的刀,不料反被她狂躁一刀刺中颈口,顿时血流如注。
  那道伤后来缝了足足十一针,拆线后露出伤疤,弯弯曲曲的,象一条蜈蚣趴在颈下,成了永久的纪念。
  莉娜还试过撞墙、跳楼、服毒,都被拦了下来。
  后来,她迷上了致幻剂,大麻、吗啡,然后,海洛因,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彻底地成为一个废人。
  打她、骂她,希洛舍不得。只好把她软禁在家里,强制戒毒。
  有一次,莉娜的怪病复发时,正撞上她毒隐发作,毒火攻心,象两块巨石,碾得她死去活来。
  她吐血、昏厥、抽搐、全身气血逆流,像是被烧过一般,血淋淋红紫一片,身体着了火似的滚烫逼人,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的人了。
  又是送医院急救,才勉强捡回一条小命。
  至此,莉娜的免疫系统终于崩溃。她骨瘦如柴、不成人形,只得送进医院无菌病房隔离。
  希洛隔着玻璃看睡在无菌病房内的莉娜,五内俱焚,恨不能替女儿受苦。


  正在伤心时,女儿突然恢复知觉,悠悠然醒转过来。
  她转过头,嘴角抽动,朝他这边笑笑,喃喃地说一句:
  “……大哥哥……”
  “哎……”希洛一阵伤心,“她病糊涂了,居然把我认成别人。”
  莉娜口中继续念念有词:“大哥哥……你看见玛丽了么?玛丽不见了啊,我要把她找回来,天黑了,我要回家……我要妈妈……”
  希洛心下大吃一惊——
  “莉娜!你说什么?玛丽?”
  莉娜支起干瘦的手臂,勉强支撑住上半身,抬起一张苍白瘦小的脸,瞪着一对灰暗凹陷的大眼,对希洛惨惨地笑。
  “大哥哥,你见过的啊……我的玛丽……在哪里呢……?”
  隔着一层玻璃,莉娜的脸看起来很不真实——很遥远,漂浮着,象是在镜子里。
  她的嘴角却仍带着一丝似笑非笑,圆瞪了干瘪的双眼,眼神中充满寒意,两颗眼珠几乎要从深陷的眼眶内飞出。
  “哎……大哥哥,你忘记我和玛丽了啊!可是,我记得,我记得的。我要回家了……”
  突然,她尖叫——“我—要—回—家——!”
  凄厉的尖叫声象一把尖刀,刺痛了希洛的耳膜,直刺进他的心脏,刺得他几乎晕厥!
  希洛觉得头皮发麻,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玛丽……他希洛怎么会不记得!
  他亲手杀死的小女孩,和她的小狗——玛丽!


  AC 188年,希洛奉命前去爆破联合军的一处官兵训练中心。本来一切顺利,不料中途一架着火的里欧居然倾倒,扫到一片民居,造成无辜平民死伤,其中包括那位送花给他的小女孩。
  小女孩本已经睡下,一如往常,安安静静地窝在柔软温暖的小被窝里,做着孩子天真的梦。
  当女孩被巨大的爆炸声惊醒,猛的清醒过来时,育儿室早已成为一片火海。鲜红的火舌舔食着房里的一切——地毯、窗帘、柜子,眼看要逼到她的小床。刺鼻的烟尘混合了滚烫的火气,呛得她透不过气。
  她本能地恐惧着死亡,混身颤抖,哀哀地哭喊:
  “妈妈!妈妈!我怕!!!玛丽——”
  哪里有玛丽?哪里有妈妈?她们早已被倒下来的房株砸死了!
  四周火海茫茫,有谁会来救她?!
  能轻易抹杀一切的冲天火柱,依然无法吞噬她的恐惧。
  最后留在她幼小的记忆里的,只有身体被烈火舔砥、慢慢消融的剧痛,以及临死的一刹那那无边的绝望。
  那年,她还只有六岁!
  第二天,希洛找到了她的小狗。
  接着,小女孩找到了希洛。
  “子女原是债,有债才来。”
  希洛想起张五飞曾经告诉过他的这句话。
  再抬头看时,玻璃那边时的莉娜却已倒在了床上,眼中早已没有了杀气,干瘦衰弱的身躯在床上蜷缩成一团,显得那么无助、可怜。
  希洛听到了她无力的呼唤:“爸爸……好烫,好难受!”
  象是力气被抽干了,希洛瘫倒墙边,号啕大哭!
  “儿女原是债”
  这笔债,他该如何去还!


 

-END-

 

 

参考文献:《凌迟》(《樱桃青衣》 李碧华 广州花城出版社2002版)

以前听说过的一句话:“夫妻本因缘,无缘不聚;儿女原因债,有债方来”。
不过,事情是人做的,办法是人想的。既然债已经欠下了,总得想办法还吧……

哎~~是不是太灰暗了?还有点象鬼故事~~~真是失败……

总之,不打仗就是最好了——和平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