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一滴眼泪 —

作者：Lin

6-

“加布利？财政次官的小儿子？”五飞从医生手中接过来访客人的名单，看到这个年青人绢秀的签名后微微的皱起了他的双眉。维达·加布利是有名的脑科权威，在前两个哥哥，一个从军，一个从政后，被喻为加布利家“奇迹希望”的小儿子意外的选择了医生这个和家族利益完全搭不上边的职业，并且在短短的时间内做出了另人不可小看的成绩。

“是啊。自从加布利医生来过后，病人的情绪明显得到了控制。”医生说，他白色的长袍已经脱下，疲惫的搂着前几天撞痛的肩膀。

“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有多少？”

“大约在二十分钟左右。病人太具有攻击性，我们也不敢长时间的和她对谈。”

“绝对不能让她有任何危险的物品。”

“我们是明白的。但是她似乎学过专门的肉搏技术……”

“这个不用担心，‘预防者’会派人过来的。”

“我们明白了，不会让她接近任何危险的物品。”

“嗯。现在我能见见他吗？”

“当然。”

还是这样一间房间，灰色的墙，阴惨的灯光从摇晃的吊灯下笼罩着像坟墓一样的地方。她倦在床上，黑色的长发四散在雪白的床单上。

五飞走过去，轻轻的坐在床边。

床上的人迅速的反应一跃而起，苍白的皮肤，一双亮亮的黑眸，散开的长发，全身都让人感到危险。

“反应速度合格。”五飞说，她看了他一眼又倦了回去。把双手放在胸前，双腿慢慢的弯曲，像一个侧着的祈祷。

五飞轻轻叹了口气，“这不是我们把你送到这里来的初衷。”

没有得到回答，她仍旧倦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五飞不禁吸了一口气，试图在晃动的灯光下寻找她被长发遮盖的脸，但是发丝下那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任何表情。

“轩辕小姐……”

“……”

“如果能恢复，你可以出去。”

“……”

“也可以像常人那样的生活。”

“……”

“那样不好吗？”

“……”

“还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吗？”

“……”

“女人不应该战斗的。”

“……”

“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政府会处死你的。”

“……”

死一样的沉默，没有反应的人依旧躺着。五飞站起身，他已经说的太多了。甚至超出他所控制的范围。他走到门口打算离开。

“我在这地方呆了六年。”她小声的说，低迷又冷漠。

五飞感到一阵冰冷从脚低窜到全身。

“有一次，我爬到那个小窗口去看月亮，只有小半个，我觉得特别漂亮。第二天我又去看，第三天，第四天，一直一直都去看。我出逃成功后第一件事就是看月亮。那个晚上我看了一整夜的月亮。我告诉自己，我可以看到完整的月亮了。我终于可以看到了。”

“……”

“之后等待着我的是漫长的逃亡生活。我离开了地球去了卫星，每一天都在为这种廉耻的自由担忧。”

“……”

“最后我还是只能选择回去。我染上了疾病，既没有钱也没有办法去医院治疗。我以为我会死掉，但结果还是没有死。加布利医生救了我。”

“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医生，他救了你，你的生活应该会得到改善。”

“是啊。”

“那又为什么……”

“因为他不是普通的医生，所以我也不可能得到普通的生活。”

“对不起，我们……”

“够了，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情报都是白费工夫。如果想杀死我，现在就杀了我吧。”她说，身形极快的窜到他眼前，黑亮的眼睛散发着光芒紧紧的盯着他。

五飞不自觉的倒吸进一口气，后退了一步，她靠过来的身体还可以闻到淡淡的药味。

“杀死我啊。”她不带感情的说，抓起他的双手扼住自己的颈，“很简单的。”

五飞可以感受到她颈部脉搏的跳动，一下，一下。仿佛一种邀请。她仰着头，黑色的长发垂落，只有短短的一刻，五飞在她紧闭的眼角看到了一滴泪水。细微的滑落。

他突然用力的反抓住她的手臂，温柔的把她拉入怀中。

消瘦的双肩不断的在自己怀中颤动，他记起了模糊面孔，模糊的脸，和模糊的记忆。

“我……”他苦涩的说，“曾经有一个单纯追求力量的妻子。也许那个时候我并不明白什么叫爱情。也许我们之间根本也不存在着什么爱情。可是那个女子却没有任何人可以比的上。她救了我，救了这个未来，救了这个时代。”

她挣脱开他，抬起的脸上沾满了眼泪。

五飞没有松手，他仍紧紧的抓着她，“她救了我那颗心，赐于我战斗的力量。你明白吗。我的战斗力量，那无比强大的力量，是我用我妻子的性命换来的。无可挽回的交换。”

她直直的看着他，眨都不眨一眼。

五飞伸另一只手为她试泪，“我从来也没有做过这种事。妹兰一次也没有在我面前哭泣过。一次也没有。”她的眼泪沾湿他的手指，“我真的真的很想告诉她。我爱她。”

她颤抖的打开他的手，“骗子，你想干什么？”

“我第一次见到你。我以为我见到了长大后的妹兰。我以为她回来了。”

她无言，却一步步的后退。

“你很明白，我们都是中国人，我们都是一样的。你没有亲人。我也没有。”

“不。不一样。”她吼道，拼命的摇着头，“你有，你有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五飞说，他笑起来，“我要这个世界有什么用？用我的妻子，用我全族换来的世界是我要的吗？”

“那还不是一样，你还不是一样成为这个世界的英雄？而我却只能被人痛恨。”她说。

“痛恨你的人是你自己。是你自己啊。”五飞突然伸手拖住她，把她拉到镜子前，他强迫她看着镜子中苍白的自己，“你看，看到没有。那个在嘲笑你的自己？对，就是那个说着‘你看，雨桦，你为什么不能幸福，你永远都不能幸福，那些人不会给你幸福。’的自己。看到没有。还有那个厌恶着你的自己。那个‘肮脏，残忍，黑暗’的自己。你看到没有？通通的看清楚。”他的手指插入她浓密的黑发中，紧紧的使她仰着脸。

她一边喘息，一边挣扎，她闭上眼睛试图逃离镜子中的自己，她的双手终于盖上了脸，无声的崩溃。

五飞松开了手，他看着她跌坐下去，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一点点的绝堤。

纸杯被无情的捏坏，滚烫的茶水溢在那修长好看的手指间冒起一阵白烟。

“加布利医生。”正从门口进来的护士惊呼出口。

他的眼睛直视着通讯屏上，那双黑亮的眼睛里溢出眼泪，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吧。但是面对着的却不是自己。

清晨的阳光被阻挡在厚重的窗帘之后，从床上起来的人，微笑着拉开它，让渴望传递的光芒到达他掌心。

门开了，走进的是一个佝偻的老妇，她苍老的脸上还依稀有些当年的光华。

“吉菲斯。”她说，她伸手阻止后面的人进来，她带上了门，走到沙发上坐下。

吉菲斯走过去，恭敬的说，“母亲您早。”

“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我绝对不允许你拿山利鲁斯去玩政治游戏。”

“是的，母亲。”

“那个玛丽美亚，是特列兹那家伙的小孩不是吗？”

“母亲还恨着特列兹大人吗？”他的声音里有一丝嘲讽。

老妇站直了身体在高挑的儿子面前，狠狠的裹了他一掌。“闭嘴。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的痛苦。”

他低下头低声说，“是的，母亲，我永远也不能体会。”他嘲笑着在心里补上后面半句：我绝对不会和你一样愚蠢的陷入感情问题。

“吉菲斯。”她的声音突然温柔了许多，“母亲知道，我和山得鲁斯都欠了你很多，但是那是没有办法的。为了山得鲁斯我只能做那样的决定。还有三个月，还有三个月你就正式拿到山得鲁斯的继承权，那个时候即使公开了真相，也没有人能从你手中把财团夺回去。你只要在忍耐三个月。我的孩子。”

“母亲，我已经为那一刻牺牲了9年了。您不用担心这最后三个月。”他说，他低着头完全看不到什么表情，可是低沉嘶哑的声音里却沉着什么。

“我的孩子，你也是我的孩子啊。”她说着，她拥抱他，“请你原谅我。”

他冷笑着的反抱她，是啊。用那高贵的姿态说着请求原谅的话。他嘲笑着。

“去更衣吧。我回去了。”短暂没有实质的拥抱后，她走出去。

吉菲斯走进换洗室，他脱掉了所有的衣服站在镜子前，轻声的说，“哥哥，早上好。”

玛丽美亚欣赏他，惧怕他，因为他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是很久已经早就遗忘的失败。少年毫不犹豫的按下按钮打碎了她短暂胜利的虚像。他和他一样。让人难以撑握，舍弃自我的人。

“为什么要去见莉莉娜小姐？”她实在不明白他。

“因为我们一去卫星，当然需要去见见那位小姐。”他说，冷冷的声音。

“你在胡说什么？你要和莉莉娜小姐一起去卫星？”

“是啊。和她一起去。”

“你难道想……？”

“玛丽美亚，不要让我觉得那么为难。”他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你只要在这段时间内好好的表现自己，在莉莉娜·多利安不在的这段时间，近快的增加自己的人望。让民众可以接受你。其他的事你不该担心。”

“为什么？如果你对莉莉娜小姐做出不利的事。”她说，虽然她害怕他生气，可是她仍然不希望莉莉娜遇到不测。

“闭嘴。”他真的生气了，他狠狠的瞪着她，“玛丽美亚，你应该用用你自己的脑子。”他冷笑了一声，“我不会愚蠢的在和她一同去卫星的时候做出什么让自己会受到怀疑的事情。”

“但是，你也有足够的本事使自己摆脱那种怀疑不是吗？”她顶回去，她知道他可以。

他先是一愣，然后讥讽的笑着，“我还不知道，我在你心中无所不能啊。”

她微微脸红，转过视线去，“是不是那样？吉菲斯？有些事情你不能告诉我吗？”

他冷淡的看着她的反应，“你不也是吗？”

她迅速的抬头吃惊的看着他。

“我先送你回去吧。”他的声音转为温柔。

莉莉娜看着他，金色柔软的头发，精致完美的五官，旧英国特有的贵族气质。和自己原先想像的稍有一些出入。她坐在他对面，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您好，山利鲁斯先生。”

“您好。”他的声音极其温和，“我很期待着和您的见面呢。”

“听您这样说我很荣幸。”她向他微微弯了弯腰。

“您实在太美丽了。”他笑，“这一次能和您一同去卫星真是让人高兴的事情。”

“谢谢您的夸奖。”她说，“当然我也很希望和您一同去，这一次去卫星是您的意思吧。”

“我也是承蒙加布利（财政次官）先生的邀请，作为这一次和卫星经济交流会地球商业代表团团长前往。您也应该听说了，政府有意和卫星政府共同开发新的卫星群，这一次的交流会上就会就此问题由我们财团和卫星各财团进行商业问题上的交换。”

“当然。”

“您不认为，这有利于卫星摆脱停滞疲软的经济现状吗？”

“经济上的事，你们是专家，我不好说什么。”她说，“我希望大家能合作愉快。我是衷心希望能和卫星一起发展的，先生。”

“当然，我也希望。”他说。

“我明天就要去卫星了，可没有空陪你喝这种闷酒。”吉菲斯冷眼看着趴在巴台上喝的微醉的维达。

“哈，你要去卫星？说的也是，当然要去卫星的嘛。那些家伙都是卫星出身的啊。如果不毁了敌人的基地，这场仗还有的打呢。”维达的举着酒杯，他摇晃着他的脑袋。

吉菲斯厌恶的看着他，“够了，说什么胡话。我不在的时候，玛丽美亚，还有那位轩辕小姐就麻烦你了。”

“玛丽美亚不带她一起去吗？”维达故意没有提到轩辕，吉菲皱了皱眉。

“雨桦怎么了？”

“没怎么。她现在过的不错。高达的驾驶员使她晕头转向。”维达的冷言冷语的说。

吉菲斯有些厌烦的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想个办法把她带回来吧。”

“噢，对了。”维达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笑的有些神秘，“是件好事呢。吉菲斯。我那老爹刚告诉我。”

“什么？”

“这次你们保安工作是‘预防者’负责的。呵，负责你安全的应该是叫……”

“迪奥·麦斯威尔？”

“对啊，怎么样，很兴奋吧。你可要见到黄金搭档了噢？希洛·唯，迪奥·麦斯威尔。嗯……就像我们一样，说不定更强。要小心噢。”

“知道了。”看他越来越迷糊的意识，吉菲斯拉了拉铃。两个黑仆把维达小心的扶出去。

吉菲斯拿下一个杯子，接着喝维达没有喝完的半瓶酒，“黄金搭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