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节,纷纷扰扰的人群展眼望去都是相携相依的情人。成双的身影,相握交缠的手指,温柔幸福的笑容在霓红下闪烁。
这……果然是个属于甜蜜和花香的日子。
希罗斜倚在花店的玻璃墙上,冷漠的看着那些快乐的人群从面前走过。深蓝色的眼眸蕴涵着他人无法猜透的心思。一如既往的他,像是生活的局外人,沉默的面对着,用一种世间少有的、无懈可击的冷漠。
“希罗,让你久等了。我们可以回去了。”一个梳着奇怪发型的少年提着两大纸袋从旁边的便利超市走出来。深邃的眸子像是一潭静逸的湖水。
“好。”希罗沉默的站直身,从对方手中很自然的接过一袋购物袋。
“玫瑰花开的好艳丽,难怪情侣们都喜欢。”原本已经准备离开的杜路华忽然对着被红玫瑰装点一新的花店橱窗微笑,“难怪情侣们总是衷爱它。”
“啊。”一边的希罗只是虚应了一声,很专注的看着因为灯光双眼闪闪发亮的杜路华的侧脸。他忽然犹豫地开口问道,“杜路华知道红玫瑰的花语吗?”
“花语?怎么忽然问我这个?!唔,我记得卡托尔提过,好像是代表爱情吧。”
“啊,是啊。”希罗只是沉下头,没有让对方看到出现在自己脸上的某些表情,“我们走吧。”
“等一下,希罗。不如我们买一束回去吧。“杜路华拉住他的手臂温柔的笑道,“这么漂亮的花,卡托尔一定会高兴的。他最喜欢花了。”
“是的。他一定会喜欢。”希罗附和着。看着他修长的身影兴高采烈地推门走进花店,“因为是你送的。”
平静冰冷的语气,轻轻地回荡在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到的周身范围之内。插在上衣口袋里的的左手紧握成拳,指间陷痛了掌心。
越是繁华的都市,越是可能有它截然相反的地方存在。城市的西区就是所谓的‘贫民区’。这里的房子都是一些年久失修的危楼。
杜路华和卡托尔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年。他们没有更多的钱可以去住更好的地方,钱对他们来说有更重要的用处。
在只有几坪米的房间里,在天花板的某一处竟然有一条开裂的裂缝。电灯泡发出滚烫的热度,散发着橙色的光芒。屋子里很少的几样家具。已经是破旧不堪。象是刚从楼下的垃圾堆边搬回来的。散发着古怪的气味。
“真的很漂亮,谢谢你杜路华。”躺在床上的卡托尔在看到杜路华拿进来的花束时,禁不住喜笑颜开,支撑着从床上坐起。
“多披一件衣服,小心着凉。”杜路华很体贴地拿起搭在床边的外套来给他披上,“今天有觉得好点吗?”
“恩。”卡托尔根本无心于他的问题,只是一脸幸福的微笑着。一边伸手去抚摩那些鲜红如血的花瓣。
“早知道你这么喜欢,我就经常买回来了。”杜路华坐在床沿,将卡托尔拥入自己臂弯之中。温柔地抚摩着他凌乱的金色发丝。
“不!千万不要那样做!”卡托尔象是受了惊吓般,惶恐不安的睁大眼睛叫道,“那样做的话会花费很多钱的。我的病已经花了不少钱,我不能再拖累你!”
“卡托尔,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杜路华很认真的执起含泪少年的下颚,“我不是说过很多遍了吗?照顾你是我心甘情愿的。更本谈不上什么连累!就是钱你也不用担心,希罗和五飞都很帮忙。我兼的几份工足够我们开销的了!你的医药费也不成问题!”
“可是杜路华,那是事实啊!我已经不是什么温拿家的少主了。如果不是你,我或许早就饿死或是冻死在街头了!”天使般的少年早已泣不成声,琥珀色的眼睛就象宝石般被晶莹的泪浸润,“我知道自己已经是个行将快死的人了。所以杜路华,请你不要离开我,千万不要啊!”
“不会的。我发誓我不会离开你的。”杜路华温柔的亲吻着卡托尔落满泪痕的脸颊,“你不要那么激动,免得又头痛。刚刚在外面希罗还对我说你的病情稳定的话,对做手术会有帮助。要是你身体出什么问题,他非杀了我不可。”
“希罗?”卡托尔惊讶的拽住杜路华的手臂,“他来了吗?”
“恩,刚才在路上遇到他。他刚从医院下班,所以我请他过来喝杯茶。”杜路华从床头柜上取下折叠的十分整齐的毛巾为卡托尔拭泪。
“是吗?这么晚他才刚下班。”
“人家是专科主治医师嘛。你要不要见他?”
“可是,我会怕……,很快就要做手术了,我……”卡托尔一脸担扰的仰望着杜路华。
“害怕做手术到连主治医师都不敢见了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希罗.尤依,一脸紧绷的死板面孔。再加上冰冷无情的话语,想要
让别人不害怕也很难。
“希罗!”在一边的杜路华忍不住出声责备。
“没关系的,杜路华。”坐在床上的卡托尔却忽然笑了起来,“希罗他从小就是这样的。”
“这是……他鼓励人的方式哦!”
阴暗脏乱的小巷。只有一盏昏白的路灯孤单的与那些废纸箱做着伴。大概是因为这里是个死胡同,所以根本不会有人经过。
“既然这么喜欢这只狗。为什么不带回家养呢?整个晚上很少开口的希罗沉着头,抚摩着正奋力吃他们带来的便当的白色小狗狗。
白色的皮毛,圆鼓鼓的黑色眼睛,小小的身体,那种弱小又期盼他人怜爱的眼神,和只顾着吃东西,几乎想要将自己埋进食物里的可爱模样,让人实在会无法抗拒的想要去抱抱它。
“家里……卡托尔虽然也喜欢动物。但是我担心万一细菌感染就麻烦了,他本来体质就虚弱,已经不能再经受病痛的折磨了。”
“不要……对我有太大的期望,就算是我……也不能承诺什么。他发现的太晚,白血病(注一)手术的成功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啊……我明白。”杜路华倚在墙上,看着蹲在底上抚摩狗狗的希罗像是做错了事般低沉着头,“但是总比看着他的生命消逝来得要好。”
希罗抚摩着狗狗白色身体的手忽然停住,在半空中慢慢的紧握成拳。
“你是真的很在意他。”希罗直起身来,双手插进上衣的口袋里,却还是没有抬头看杜路华。
“自从发现他的的是白血病之后,他的心理承受力越来越差。对于他来说,我已经成为他活下去的理由了。”杜路华很轻声的说着,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轻轻地触摸希罗的脸额,“不管怎么说,我没有办法扔下他不管。没有办法……扔下对你来说,也很重要的他。”
“可是偶尔我也会怀疑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杜路华把全身坚硬的希罗拥入怀中,“我们……这样做真的可以吗?这样欺骗他。他是希望我爱他的,但是……对于我来说,真正让我爱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我……这样待在他的身边。假装着是他的恋人。假装自己是爱他的。这样做不但是欺骗了他,而且也是伤害了你。”他一边说着,一边亲吻着希罗,“我知道每次你看到我拥抱他,亲吻他,都会难过。虽然你永远不会表现出来,但是我还是感觉得到,你心里对我的依赖和爱,还有那种一个人的伤心和寂寞,这些和卡托尔身上的病一样,也摧残着你的身心。”
希罗慢慢地在杜路华的怀中仰起头望他。这是杜路华第一次看到他深蓝色的眼睛闪现出软弱的情感波动。那是一种近乎永远和希罗绝缘的无助和彷徨。他忍不住俯下头,轻柔而温情地让自己的唇与希罗的唇触碰。
那么小心翼翼的珍惜。希罗感觉自己快要哭了。他不知道自己也会这么脆弱不堪,只是觉得不想失去那么温暖人心的爱,可是……如果他自私地占有杜路华,那么卡托尔要怎么办呢?卡托尔一直是他那么珍惜的伙伴啊。
“够了!”希罗竭尽自己的全力推开杜路华。用着最冰冷与复杂的语气说道,“既然都已经做了决定了,就不要在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了……”
低着头的希罗几乎是带着哭腔说出这句话,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小巷。
那只唯一目睹一切的白色小狗,像是通晓人性般,摇摇晃晃地来到杜路华的脚边。用白皙的头部来回噌着杜路华的牛仔裤。还不时伤心地‘呜呜’哼两声。似乎是想奋力安慰他。
天空漆黑的连一颗星星也看不到,那弯残月孤单的隐于迷雾之中,看来明天……要下雨了。
等待死亡得人,内心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已经很晚了,明天就要进行手术了,快点睡吧。”卡托尔做手术的前一天晚上,杜路华决定呆在医院里陪他度过。两个人坐在窗台上看深紫色的天空。
“我的病已经到了晚期。手术的成功机会并不高。如果不成功,我或许就只有几个小时的生命了,”卡托尔将目光从窗外的新月上移到身边杜路华的脸上。月光的映照下,他的微笑看上去那么虚幻。
“不要这样说,难道你不相信希罗的能力吗?”杜路华忽然没了对策,因为这一次连他自己也没有信心。“他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一定会很生气的。”
“我不是对他没信心,我只是……觉得这一次是我该回到来的地方去了。”卡托尔悠悠的回答道。
“那是你自己瞎想罢了!”杜路华简直就已经是慌乱难安了。他试图改变话题,“卡托尔和希罗从小一起长大。有没有影响深刻的事情?”
“有啊。我记得我们还十一、二岁的时候,因为读的是寄宿制的学校。所以每个周末我们都像被发出鸟笼的小鸟。有一次我和希罗去学校后面的小山上冒险。两个人不小心掉进了陷阱里。”
“我记得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我拉着希罗的手不放。他就不会跟着我失足掉下去了。可是那家伙还是在掉下陷阱的时候,努力得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我。到最后身上划满伤痕的虽然是他,可是哭红眼睛得人却是我。”
卡托尔微笑着,那消瘦苍白的俊颜上。忽然之间显现出快乐和幸福的神情。闪耀着夺目的光彩。
“小时侯的希罗真的好可爱。现在想起来也还是这么觉得。”卡托尔讲的那么投入,像是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明明那么小,偏偏倔强的就算弄的满身是伤,也不吭一声。衣服划破了,他却只是用手臂搽了搽自己弄脏了的脸,嘟着嘴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拉着他的衣服猛哭。呵呵。”
晶莹的泪水就像是是清澈的甘泉、最耀眼的钻石。从他笑着的脸孔划过。只在这一刻,无法停息的男儿之泪,带着怀念,幸福、真挚与不舍一起流淌。
一直坐在他身边静静聆听的杜路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用力地将卡托尔拥入怀中。轻柔的安怃着。夜晚凉凉的风拂过他们,轻轻的扬起他们鬓边的发丝。
“我要控制我自己,不会让谁看见我哭泣
装作漠不关心你,不愿想起你,怪自己没勇气 ”
静怡的墓园,微熏的风。鸟语花香,已经是春天了。
阳光那么温柔的倾泻着。希罗屈下一膝跪在墓前,慢慢的伸手去用手指触摸那白色墓碑上死者的姓名。一笔一划,越划越慢。到了最后的那个R(注二)的时候修长的食指已经不受控制的颤抖不已。
“别这样,别这样!希罗!”杜路华把他们带来的那一束红玫瑰(注三)放在地上,上前把早已颤抖不已的希罗.尤依拉起来拥在怀里,“你这样卡托尔在天上会难过的,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你留下的痕迹
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 ,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他才18岁,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上天要这么残忍。……不让……我治好他?他……一直都是那么善良又温柔。他原本应该……拥有最好的人……人生和未来的。”希罗回身扑入杜路华的怀中,“从小他就喜欢跟在我身后,拉着……我的,我的衣服叫我的名字。把我当成可以保护自己的……哥哥。那个傻瓜,他不该听我的……话做手术的!他不该……那么相信我的!”
“我……连……把他留下来也做不到,……我害死了他!”希罗的眼泪汹涌而出,很快的就染湿了杜路华的衬衣。
杜路华无言的抱紧希罗,感觉自己根本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他自己已经再也哭不出一滴眼泪。在卡托尔过世的两个礼拜里,他的眼泪已经不知不觉中在日夜中流尽。没有任何一件东西可以阻止他流泪,因为没有一件东西可以不轻易的唤起他对卡托尔的怀念。那个曾经全心全意,不惜放弃一切来爱他的少年。
可是……他到最后爱得人……仍然不是他。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告诉我星空在哪头,那里是否有尽头
心痛得无法呼吸,找不到昨天留下的痕迹,眼睁睁地看着你却无能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尽头
找不到坚强的理由,再也感觉不到你的温柔 ”
杜路华深吸了一口气,却无法阻止热泪从自己的眼角渗出。最后他只好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来制止自己发出哭泣的声响。
不想再为他哭泣,因为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脆弱。因为觉得这样的自己一定没有力量去保护卡托尔也喜欢的人。他不想……在失去自己最重要的朋友之后,还无力保护自己心爱得人。
天空像是蓝丝绒般美丽。只有几抹淡白,像是随意涂抹出的云彩紧紧贴一望无际的苍穹上。火红的玫瑰如血般盛开。风无情地将几片花瓣吹起,它们四散飞去,自由自在的飘舞在空中,恍如红色的蝴蝶如梦飘散。
“告诉我星空在哪头,那里是否有尽头。
就向流星许个心愿,让你知道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