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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3日，凌晨0时15分，北方第4哨所……
多诺打开从自己那边带过来的放音机，然后调校到比较低的音量。
“对了，五飞，你们这边真的打算要开打吗？”狄奥坐在房间中央的小木箱上，因为地下储藏室里前这段时间开始渗水，已经不能够在下头聚会，于是四人便回到哨所里头，反正都已在这儿聚了几次。
“打什么啊？”五飞摆着酒杯和食物：“干嘛要打啊？”
“不是说你们这边在弄什么核武器之类的。”狄奥搔搔头。
“……在自己国家里制造武器也不行？”卡多鲁放下画笔，合上笔记本。
“是啊，听起来又好像没什么道理。”
“总之人家打过来的时候，就得逼你拼命。”多诺走回来，找个位置坐下，像过去许多个晚上一样，四人围成一个小圈，开始一边聊天一边喝酒逗耍。
“天真的家伙们，就算是我们几个人之间到时候也会打起来。”五飞替各人的杯倒上酒：“要知道，只要在前线一开战的话，非军事区这儿一早便已经变成了火海，南北双方的哨兵统统在3分钟之内全灭……”
五飞的说话，一下子吓得狄奥和卡多鲁呆愣了一阵子，多诺见状便打破沉默：“大家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别说这个了，我们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
“没错！”狄奥举起酒杯：“多诺几个星期后便可以退役，来，大家来干一杯替他钱行。”
“是好事呵。”五飞也响应着。
“回去看好我的小狗。”卡多鲁笑的开心。
“谢谢，谢谢大家。”多诺亦举起杯：“能够在这里认识你们，对我来说是最幸运的事。”
“乒——”四个简陋的马克杯碰在一起，发出悦耳的金属碰撞声。
轻柔的音乐从放音机的两个喇叭中缓缓泄出，小小的房间里充满欢笑声和轻松的气氛……
一滴雨点轻轻的打在窗外的小草上；尔后，二滴、三滴，哗啦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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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墙上的时钟发出嘀哒嘀哒的声响，时针和分针准备形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
“好了，你们也该差不多回去了，早点休息吧。”五飞捻熄手中的烟，对狄奥和多诺两人说道。
多诺望望窗外的大雨，转身看看正闭上眼欣赏音乐的狄奥：“狄奥。”他拍拍狄奥的脸：“喂，我还要回去准备给姐姐寄信。”
“噢，好吧，准备回去了。”狄奥一弹站起身来，走了几步又跑回来：“对了，卡多鲁，那个……”
“哦，是的，一早就办好了。”卡多鲁拿起自己的笔记本，翻过几页后递给狄奥看：“你看。”
“哇，好漂亮啊……”注意到旁边的多诺和五飞挪喻的表情，他急忙的补充：“我是说卡多鲁的画，是画。”
“哎，我剪下来让你带回去，剪刀在哪？”卡多鲁走到房间的内侧，弯下腰拉开抽屉仔细的找着。
此时，门板上响起了叩敲声。
“来了。”站在最近门口处的狄奥习惯性的走去开门……
他已经忘记了，这里根本就不是他的家里，而他们四个人亦并非是兄弟……
在他走近之前的一瞬间，门板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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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雨衣的索古兰瞪大了瞳孔，他一步的走进了哨所里……
四个人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彻底的凝结成冰冷的。
“呠——”索古兰扔下了手中的电筒，从枪套里拨出手枪，指着站在他面前的狄奥。
被吓愣的狄奥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身后的多诺迅速的拨出枪，索古兰见状立刻把枪口指向多诺。
“这是怎么回事？！”索古兰双手紧握着枪，咬牙切齿的向旁边的五飞和卡多鲁怒吼道：“怎么会有这两个伪军在这里？吓！”
“……请听我说。”五飞尽量的镇定下来，他走到索古兰的身边：“事情是这样的……”
话未说完，索古兰一拳挥到五飞的脸上：“妈的，你们与敌人私通！造反了是不是！”
“请放下枪，没必这样的。”五飞不顾自己脸上的血，试图继续劝阻索古兰。
索古兰血红的双眼紧盯着与自己持枪相向的多诺：“总而言之，你们俩都是犯叛国罪，都得一起挨子弹！”
狄奥躲在多诺的背后，多诺呼吸急促的说道：“你……你还是放下枪吧。”
“你们——”索古兰突然朝最后方的卡多鲁喊：“你！把枪拨出来，把这两个伪军给我逮下来！”
“我……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让卡多鲁不知所措。
“卡多鲁！照着上尉的命令做！”五飞盯着脸形已经有点扭曲的索古兰：“与敌人私通的只是我一个，你快按照上尉的命令。”
“五飞！”多诺吃惊的看了五飞一眼。
卡多鲁哆嗦了一阵，闭上眼睛拿出了自己的配枪指向多诺和狄奥两人：“不……不要……”
“……多诺，狄奥……”五飞语调有点不稳的说道：“你们……你们留在北方这边吧。”他看看索古兰。
“……不！如果我们放下枪的话，这家伙只会把我们当成是越境者般来杀死！然后一个人独自去领功！”多诺的枪向前一指，索古兰踉跄的后退了一步。
“狄奥，劝劝他吧。”五飞向后头的狄奥央求道。
“不……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去！”狄奥的声音充满着恐慌：“我要回去！比露迪在等着我！我答应过她要回去的！”
“这样僵持下去，大家都会死的……”五飞深呼吸一下，走到多诺和索古兰之间，在两人未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双手已经一边一把的按住了两人的枪：“听我说，把枪放下。”手上缓缓的出力，慢慢的把两把枪按下去。
多诺和索古兰两人都把枪放下，但依然死死的盯着对方……
播放着卡带的放音机走到了尽头，弹起来的按钮发出“叭”一下声响。
多诺的视线稍微的偏移了一下，并未打算安分下来的索古兰见机不可失，便试图举起握在手中的枪……
“砰——”
一响不祥的枪声划过了黯无星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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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古兰的身体靠到墙上，缓缓的滑下去，背后的墙上拖出一道血痕。
狄奥的枪口冒着白烟，他的脑海里已经一片空白——他开枪了，他的子弹穿透了一个人的身体，鲜红色的血四溅……
此时，旁边另一个人亦举起了枪，觉得自己头脑正在不断升温的狄奥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手上拿着的枪……
“砰——”
一发子弹穿过了卡多鲁的身体，他向后头的墙壁倒下，手指惯性的扣动了配枪的扳机——
“砰——”
多诺的右脚被击中，子弹穿过了他的小腿，失去平衡的他亦摔倒在地上，手中的枪滑到一边去。
看见多诺的倒下，狄奥脑中的最后一丝理智已经被抹去，双眼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变得空洞一片，他迈出步上前，把枪指向倒在血泊中的卡多鲁，机械式的连开了数枪——
“砰——！砰——！砰——！砰——！……”
房间内充满着火药味和血腥味，只有狄奥和五飞两人仍然站着……
狄奥双目无神的转过身来，手中的枪指向五飞——
“狄……狄奥……”五飞低声的叫道，试图唤回他的神志。
狄奥的枪又指向地面，瘫在地上多诺挣扎着移动身体——
“狄奥！够了……”
这时候，举着枪的手终于垂了下来——
狄奥像一尊雕像般愣在原地，五飞走过来，伸出手拿过他的枪。
被击中胸部的索古兰尚存一丝气息，他最后挣扎般的在地上挪动着身体——
“砰——”五飞上前毫不犹豫的朝他的头部补上一枪。
“铃……铃……”墙壁上挂着的电话铃响了，亦唤醒了五飞和多诺。
五飞迅速的行动起来，他把手中的枪塞到多诺的怀里，然后把他扶起来：“你们快回去，别的哨所已经听到枪声，很快便有人过来了。”
他走到狄奥面前，捡起滑到一旁属于多诺的配枪，简单的拭擦了一下枪上沾着的血迹，递到狄奥面前；见狄奥没反应过来，便伸手扇了他一个耳光：“醒醒吧！既然错误已经犯了，想太多也无济于事。”把手枪塞到狄奥的手中：“快回去，要记住！狄奥，你没有在这儿出现过。”说罢便撑着多诺，拉着狄奥来到门边。
“多诺，如果你跑不回去的，你就说是被绑架到这边。”五飞轻轻的推了一把：“还有——”他望向多诺手中的枪。
多诺看着他，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不，我做不到。”
“不这样干的话，我自己也很难脱身的。”五飞望望索古兰的尸体。
多诺咬咬牙根，然后举起枪：“……对不起。”
“砰——”
五飞捂着受枪伤的手臂，往后退几步：“……快走。”忍着锥心巨痛，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多诺最后的望了他一眼，便和狄奥一起相撑着走出第4哨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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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的冷雨仍旧在下，耳边已经响起了撼穿耳膜的警笛轰鸣声——
“呜——呜——”
两人在大雨中拼命的往回走着，正要走上桥时，一只脚走的多诺不慎一个踉跄，跌到在泥地上，狄奥回归头来，想弯身把他拉起来。
“……别管我了，你一个人回去吧！”倒在地上的多诺推了狄奥一把。
“我不能扔下你不管。”狄奥眼红的喊着。
“听着！我们一起走的话，谁也回不了去的。”多诺抓住狄奥的衣领：“回去！照五飞的话去做，不管是谁问起，你也说不在场。”一把推开狄奥：“跑！”
狄奥看了看他，然后转过身拼命的往桥的南边跑……
多诺撑起身子，一拐一拐的向桥上走去：“只要走到分界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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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辆载满士兵的军车急速的驶来，一个急刹后在南端桥头处停下，车上的士兵们顶着倾盆大雨，端起枪从车上跳下，往桥头的掩体中冲去。
“有个家伙正在桥上啊！”头戴夜视仪的士兵举起枪瞄准目标。
“等一下，那是自己人！”有人在后头大喊道：“快！快把他救回来！”
几名士兵向桥上冲去……
“砰——”一发枪声在此时响起。
“是北方那边开的枪！大家还击！掩护救护小组！”士兵们手上的枪支都喷出了炽烈的火舌。
刚刚开了一枪的五飞躲在沙包的后头，他希望可以吸引开双方的注意力，让狄奥和多诺两人逃回南方。
几辆苏式大卡车亦从北方驶来，车上的北方士兵一下车就朝南方开火，各种轻重武器的射击声音交织在一起。
一枚照明弹拖着尾烟射向空中，整个夜空被燎亮了……
多诺仿佛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已经流光了，他不支的倒在那水泥板的中央，看着半空中那有如蝗虫般咻咻飞来飞去的子弹，感觉到脸上湿成一片——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
几个身穿迷彩服的人冲上来，一边举起枪指向对面，一边吼叫着什么，然后自己的身体被抬起来，慢慢的朝着熟悉的那个方向移动着……
五飞看着在雨中倒下的多诺已经被己方的士兵救走，他松开了自己手中的枪，捂住手臂上的伤口，靠着身后的沙包堆，虚脱般的坐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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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看到递到面前的那个烟包时，他有点颇感意外，但随后亦很快明白过来了。
“他……把所有事都告诉你了？”五飞接过烟包，这是以前多诺时常从南方带过来的牌子。
莉莉娜点点头：“过去的……所有的……”
这里是北方的军方医院，她和五飞正在医院中庭的庭园内。
“事实上，你昨天在会议室把多诺推倒，是担心他会说出对自己不利的说话。”莉莉娜了解的说道：“你，多诺，狄奥——你们三人之前的沉默，其实一直都是在互相的保护着对方……”
五飞没有直接回应，他只是掏出那个银灰色火机，点燃了烟，然后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狄奥怎么样？”
“已经脱离了危险。”莉莉娜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五飞点点头，脸上闪过一丝宽慰的神色。
“狄奥他……”莉莉娜踱着步：“他是不是对当时误杀卡多鲁的事感到内疚，所以才……”
五飞拿着烟的手颤动了一下：“……他根本不需要感到什么内疚的，朝卡多鲁开第一枪的……不是他。”最后三个字说得异常的低声，但莉莉娜却依然能够听到。
她沉默不语，思考着五飞这句话的意思……
“嗯，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如果这件事就这样做了了结的话，那我们以后用不着再见了。”五飞站起来，伸一伸差不多痊愈的右手。
莉莉娜点点头：“你……有什么话要和多诺他们说的？”
五飞转头看看在几步之外监视的两名北方士兵，抛一抛手中的银灰色打火机，向莉莉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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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飞叫你好好的保重身体，烟酒什么的以后也不要碰太多。”莉莉娜把打火机递给多诺，多诺无声的接过，收回到身上的口袋中。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很幼稚？”半晌后，多诺开口问道。
“不会……”莉莉娜坐到他的面前：“你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感情来做。”
“结果我们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代价。”多诺低头苦笑着，心中百感交杂：“……如果我当初制止住狄奥……但最后想不到连我自己也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一份子。”
“多诺，不要想如果……”莉莉娜看向窗外：“我以前也曾经想，自己不要孩子的话，或许会一个人活的轻松得多……但她始终是我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的宝宝；到了后天，她就六岁了，我也没有再去想过‘如果’……”
多诺望向她，点点头：“……看得出，你和她都很幸福。”
“……对了，狄奥的情况已经好转了，如果你到时候有机会就去看望一下他；顺便跟我问候一下比露迪，我怕没时间去医院，因为今晚11点半的机票，我要离开这里了。”莉莉娜站起来，走到办公桌旁拿起自己的私人行李。
“如果见到狄奥的，你好好安慰一下他吧，无论当时的情况是怎么样，他都不是有意的朝卡多鲁开枪的……对了，我听五飞说什么‘开第一枪的不是他’，不大清楚是什么意思。”莉莉娜笑一笑。
在听到这句话后，多诺的神情起了一点变化，仿佛有一把利刃穿透了他的心脏……
“多诺？你怎么了？”莉莉娜正要上前查看，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两名宪兵走了进来，他们是要奉命前来把多诺带回南方军队的司令部。
多诺撑起拐杖，缓缓的站起来，转过身向莉莉娜敬了一个军礼。
莉莉娜走上前，伸出双手轻轻的拥着他：“……要好好疗伤，尽快的以健康的身体复员，嗯。”
多诺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个，麻烦你交给我姐姐，是出事的那天准备寄出去的，谢谢你……”他看了她一眼：“还有，祝愿你的女儿生日快乐……”
莉莉娜看着他转过身，吃力的撑着拐杖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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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钟后……
莉莉娜放下信封，冲出办公室，匆匆的跑到走廊上——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多诺随着两名宪兵走到楼下的停车场上，他的脚步在某一处停了下来——数天前，狄奥堕下的位置，仍然能够隐隐约约看到一滩未褪去的血迹……
他的身体突然间往前一侧，撞向其中一名宪兵，并抽出他身上的配枪，在旁另一名宪兵想拨枪制止，但拿出手枪的手却被多诺挥下的拐杖一把击中，枪支跌落在地上。
在黑洞洞的枪口威胁之下，两名宪兵迅速逃离到安全的范围外，车场上只剩下多诺一人……
他望向天空，无力的跪到在地上，脚上伤口传来阵阵的剧痛。
“卡多鲁……”
在这一刻，他想起来——的确如五飞所说的“开第一枪的人”不是狄奥，第一发穿过卡多鲁身体的子弹是由他的枪所发射的……
“只要你认为的，那我们便已经是了……兄弟……”他拿起手中的枪，“咔嚓”一下的上了膛……
莉莉娜尽全力的跑到大楼门口的那一瞬间——
“砰——”
与那天晚上一样的一响枪声；既是一切的开始，亦是最后的终结……
她双手捂住口，悲痛的闭上双眼，晶莹的泪水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真相的代价，是如此的巨大，是如此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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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
我过几天就能够回家了，部队里的事情基本上办好，一个月之后我便能回家来帮你的忙。
不要忙坏了比露迪，狄奥说他到时候也跟着我一起回来，如果看你把他的心肝当工人一般用的话，我以后值班时就睡不好觉了；嗯，大家到时一起出去玩吧。
对了，我在这里认识了两个新朋友，虽然不能够把他们带来给你认识，但和他们在一起真的感觉到平时少有的开心；我和狄奥，还有他们两人，这段日子都在一起，有空就打闹着，说起来你不相信，我们不是时常可以这样的，但相处下来却感觉很自然。
狄奥上次送你那只小狗，是他们其中一个的，因为他不能够养狗；那小子很可爱，他也一样有姐姐，但却不能够像我们一样可以经常见面，他跟我说，想再多一个姐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要多一个弟弟？——他说，这样的话，我们俩便算是亲兄弟了。
他很掂挂着小狗，我下次回来时带上给他瞧瞧；还要个相片给他，为答谢我们收留小狗，他说给姐姐画个像，他画画的功夫不错的。
好了，到时候见面了我再跟你慢慢谈吧；夜深了，姐姐晚安。
弟字
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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