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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1944年12月16日———
正当盟军还完全陶醉于在欧洲大陆上刚刚取得的胜利喜悦之中时。他们就应了中国人的一句老话：乐极生悲。
当德国人成千门大炮形成的猛烈炮火在拂晓时分袭击了美军阵地时，蟋缩在睡袋中的美军士兵从睡梦中惊醒，连滚带爬地钻入掩体，惊恐中甚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道防线很快就被德军如洪水般涌来的装甲部队集群突破———
如鹅毛绒般的飘雪覆盖着艾弗尔山脉上的小型公路，在高空中鸟瞰下来，在这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上，仿佛有不少零零散散的橄榄绿色的小蚂蚁在雪地中缓缓的移动着，而且时不时就会有几只铁皮“大甲虫”响着隆隆的引擎声从公路的一旁“爬”过……
这是前赴诺林汉方向增援的美军106师第二步兵团，在收到师部附近出现大量德军的消息后，他们便立刻奉命赶到所负责的防区去。
盟军司令部对于德国人这次攻击的意义还是捉摸不透———其中的布雷德利将军还是认为；德军所发动的只不过是进行迷惑性质的徉攻而已，他们真正的主攻方向并不是在阿登山区———尽管他手下的几名作战参谋都不约而同的向他指出；只是在过去的二十年期间，德国人就已经两次借助于阿登山林的复杂地形以及利用敌人的麻痹大意，成功的在这个地区获取了战术意义上的巨大胜利………
遗憾的是，布雷德利将军只是报以微笑作应答，并让他的参谋长们好好的休假去，准备在异乡度过一个快乐的白色圣诞节。
………无奈，对于一个多星期后将要来临的圣诞节，美国人是怎么样也快乐不起来了………
一辆墨绿色吉普车从正在公路上移动着的橄榄绿色人流旁边擦过，几名一直都低头前行的士兵，抬起各自呆滞无神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后，又再疲惫不堪的把脑袋垂了下去………
车上边握着方向盘的是一名黄色皮肤、黑色头发的美军士官长，他那双黑色的丹凤眼只是斜斜的扫了一下路上的那些仿佛打不起精神来的同袍后，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到前头的路面情况上去。
夹杂在人流之中的一个身影突然间跑到路中心，举着右手竖起姆指，拦在吉普车的面前———
“吱———”亚裔的黑发士官长一个急煞车，车子在离那个莽撞鬼只有不到半公尺的地方停了下来。
士官长皱起眉头眯着眼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而对方则是毫不在意他那很不高兴的视线，甩着束在脑袋后的那条不短的粟子色麻花辫子跑上来，笑眯眯的把自己的背囊和枪支抛到车上去了———一点儿也不会“客气”两个字。
“能在这儿碰上你，真是太好了，五飞……”莽撞鬼刻意的忽略了正在司机先生前额上微露的青筋，一屁股的坐到副驾驶席上去。
“我还以为自己要靠两条腿步行到诺林汉，也好，能够搭一趟顺风车……”说罢，他从自己的军服衣袋里摸出了一条口香糖，把一半塞了进口后，便把另一半递了过去：“———来，给你的，当作是便车钱。”
那名叫五飞的士官长故意不去理会那只递了过来的手，他伏在方向盘上，用一种夹杂着无奈与懊恼的语气说：“狄奥·麦士维中士，如果你有眼睛的话就应该知道，这辆是团长大人的专用联络车，而不是你在内华达州时扬手即停的出租汽车………所以，还是请你移一移尊臀，下车走路去吧………”
狄奥似乎并没理会到他在嘀咕着些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转过身去在后头的车尾箱里头翻着东西。
五飞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辫子：“你又在干嘛？”
“想看看团长的专车上有没有藏着可口可乐，已经很久没尝过了………”
“………你这家伙。”五飞把狄奥一把拉回座椅上去，认命似的叹了口气：“你要搭车的话就给我老实的坐着，我还要去团部那儿报到，———既然让你搭的话，就把那口香糖拿来吧，算我接受贿赂罢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赶我下车走路，嘻嘻哈哈———”狄奥得意的把那半份口香糖抛给五飞。
在旁不断路过的美军士兵们，纷纷以莫名其妙的目光望向似乎在打哈哈的两人。
在众人的注视下，五飞也不好意思再多作停留了，发动车子后就继续上路………
“我们侦察连现在的集结地点在哪？班长先生。”在副驾驶座上以双手垫着后脑的狄奥突然问了一句。
“………在山的另一边。”五飞目不斜视的回答道。
“………什么？什么？”狄奥从座椅上弹了起来，身子也随了车体的不稳而摇晃了一下。
“我意思就是说，连我也不知道……”五飞对狄奥有所不惑的反应并不感到奇怪，因为连他自己也是对现在司令部下达的混乱命令感到无所适从的一份子。
德国人的突然袭击，已经轻易的使盟军自己先大乱阵脚了。
吉普车的车速突然间缓慢了下来———
“哇……怎么回事？？？”
狄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为眼前的景象感到讶异———
数以百计的美军官兵聚集在前方一个三叉的山岔口上，四周人声喧嚷，混乱之极。
原来这儿是一个由美军司令部临时设置的关卡，在场警备的宪兵们都是荷枪实弹，个个如临大敌一般———他们上前要求每一名美军官兵出示证件，并进行很仔细的“盘问”………无论是普通的士兵、士官，还是高阶的军官，都被喝令证明自己的身份———在路的一旁，已经有数名同样是身穿美军军服的人被反捆着双手，在宪兵黑洞洞的枪口下给押解到路边蹲着………
这就是德国人的“狮鹫计划”在美军的心理上造成的巨大阴影，一向气势骄横的美国人这下子成了惊弓之鸟———50万美国士兵，当他们在路上相遇的时候，却玩起捉迷藏的游戏来了。
单凭身上的军服和身份识别牌都已不能证明你到底是敌是友，类似之前在蒙达西车站的里察特少尉的遭遇，在这几个小时以来，美国大兵们就已经尝过了不少。
走了下车子，正在四处张望的狄奥发现了在前头的人群中，有一个自己所熟识的身影———
“苏洛！”
一名正被宪兵盘查中、理着小平头的年轻士兵闻声转过头来。
“狄奥？真的是狄奥！”
狄奥好不容易的从人群的彼方挤了过来，三两步的跑到苏洛的跟前，兴奋的拥着他的肩膀。
“好小子，跑的这么快，没有掉队吗？”
“呃，我们连队天还未亮就开拨了，跑了三十多公里，到了这儿大伙们就给截住……”
“你们要到哪儿去？”
“诺林汉，我们第28师要作为第14骑兵旅的预备队……”
“不要用跑了，就搭我们的顺风车吧，还有四十多公里路程………”
“喂！我说你们，有完没完的？”
刚才正在盘问苏洛的宪兵不甘自己被莫名其妙的晒到一旁去，语气粗鲁的插话进来了。
“怎么？自己人之间打个招呼而已———这个你也管？”
狄奥向臂带着“MP”袖章的宪兵眺了眺眼睛，并“挑衅性”的做了个鬼脸。
“你！把你的证件给我老老实实的拿出来！”
给狄奥惹毛的宪兵大声的喝令道。
狄奥愣了一下子，随即扬起嘴角的从衣袋里掏出证件，顺手就向宪兵的方向抛去。
“给你吧……”
不知道狄奥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那名宪兵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那个证件已经不偏不倚的“啪”一声———给扔到他脸上去了。
面对着对方那一对瞪得像牛皮灯笼一样的怒目，狄奥尽管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狠狠的瞪了这个辫子家伙一眼后，那名宪兵弯下身子把证件重新捡了起来，并且进行仔仔细细的翻查。
“狄奥·麦士维中士，106师第二步兵团侦察连的翻译员………”宪兵用一种充满疑惑的眼神再一次的上上下下打量着狄奥，仿佛在说“像你这样的二流子也配担任这种职务”………
“哎，看完没有？没问题了吧？没问题的话，我们可要过去了……”狄奥伸手出去索要回证件。
“证件嘛，是没有问题……”宪兵把证件以同样的方法“交还”———很明显，他是有意的对着狄奥的脸抛过去的———但狄奥的反应比他灵敏，只是轻巧的一伸手就把证件接住了。
“谢了，哥们。”
正要转身走人的狄奥被宪兵用那只粗壮的手腕扳住了肩头———
“等等，德国人的一支特殊部队混到了我们的后方来，那群鼠辈穿着我们的衣服，说着我们的话，到处进行破坏；司令部已经下令了，所有人员———除了要出示证件外，还需要通过其他方法来验证其真实身份……”
“说到底，你还是不肯放过我。”狄奥表面上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嘴里却憋着笑。
“………伊利亚州的首府是哪儿？”
一条类似中学地理试题的“问题”从宪兵口中蹦了出来。
“斯普林菲尔德……”
狄奥用轻快的语气回答道。
“嗯，那么说说打橄榄球时，中锋和在混乱战线上的中锋旁边的一个球员之间的位置是什么？”
“虽然我是当得分中卫的，但也可以教教你——那个位置叫‘后卫’。”
狄奥再次向“穷追不舍”的宪兵先生吐吐舌头。
“怎么样？我是美国人吗？”
有几名宪兵也走到了五飞的吉普车旁，但看了看五飞那张亚洲人的脸孔后，就只是马马虎虎的“检查”了一下五飞所出示的证件，然后就挥手示意放人了。
远处，又有几名“身份可疑”的士兵被强行扣押起来了，无论他们大声的提出怎么样的抗议，也无济于事………
现在，五飞的吉普车上又多了一个人，但五飞这次却没再向狄奥索要多半份口香糖了———他只是希望身后那两只因“久别重逢”而正在吱喳个不停的鸟儿能说少两句，好让他集中精神在这崎岖的山路上开车。
“………在亚森那儿，我们师跟德国人的SS皇牌部队干上了，我操的PAK对着几辆德国鬼子的‘虎王’，单单是我们连的狙击阵地上就轰掉三辆那样的大家伙………”
苏洛兴奋的向老朋友介绍自己的战绩，并不时的手舞足动着，他那年轻的脸上充满了自豪和喜悦的神采。
连狄奥也给他身上的那种焕发的神采所感染了，亦时不时发言附和着。
“对了，你这段时间有没有写信给神父他们？”
狄奥向苏洛追问到———他们俩自幼时起都是孤儿，后来给教会的“仁爱之家”所收留，对于他们来说，那里就是相当于他们心目中的“家”………
“……呃，这段时间部队的调动频繁，亚森攻防战后我们就没有停过下来了……”
苏洛搔搔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回答到。
他突然间发现到系在狄奥颈项间的银色链坠，于是就好奇的凑上前：“哎，怎么———比露迪送你的18岁生日礼物你还带着？”
这句话仿佛勾起了狄奥某种心头里的东西，他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刚才车上的喧嚣现在也沉静了下来……
苏洛莫名其妙的盯着他，只看他默默无声的打开链坠上鸡心挂件，然后深情地看着他那可怜女友的照片———
“……自从今年三月份以来，就失去了她的音讯了……本来战前我就该阻止她回来的，但她却坚持要回马塞跟她的父母呆在一起，后来战争爆发后就躲到她姑姑家的地窖里头，我就知道她会藏不久的……天啊，她怎么不知道，她可是犹太人啊……”
苏洛讶异的看着狄奥的侧脸———这不是他所认识的狄奥，悲恸的表情并不适合他，绝对不会适合他………
无言的，苏洛把自己的手放到狄奥的肩膀上，希望自己能在挚友最感伤的时候，可以给予他最坚定的支持。
五飞稍微的抬高了一下视线，透过车子的倒后镜看了看身后的两个人；他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后，便使劲的踩下油门去……
车子的引擎声渐渐的在艾弗尔山脉的深谷中消失了……
《2》
希罗·尤中尉放下了他手中的高倍军用望远镜，他半蹲着身子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战术地图。
多诺·班杜少尉则正在一旁检查着自己所的佩带的“鲁格”自卫手枪。
两人的“豹G”停在距离身后二十公尺处的灌木林内，车组的乘员都呆在车上待命。
这儿是一个小山坡，而山坡下头的布托镇，以及横穿过镇子的缪斯河上的“A桥”———正是第105营这次的攻击目标。
由希罗和多诺两人现在所站的山头看下去，布托镇里头已经升起了几股浓浓的烟柱，以及那清晰可闻的炮击声………
德军SS装甲教导师的一部已经从镇子的另一头开始进攻了，而与希罗他们同属SS第二装甲师的几个装甲掷弹兵连队也合并在一起行动。
希罗有点儿不耐烦的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目前他们还是作为战术预备队，尚未获得任何命令进入战场。
“别急，我们现在先可以观察一下情况……”多诺把上了膛的手枪重新放回了皮制枪套内，向希罗轻轻的吐出一句。
希罗无言的点点头，把双手叉在腰上———唯有静心的继续等候命令了……
卡多鲁正在“W01”旁忙个不停，他要把车载的MG-34机枪的后备弹鼓和子弹带，一口气全给装配到车上去。
金发年轻人的体力似乎快要透支了，这几天以来，初上战场的他已经真正的体验到战争的紧凑性和残酷性———或许正如他父亲所说的，他那双手天生下来就只适合拿小提琴，而并不配拿枪。
“嗨，让我来帮忙吧。”卡多鲁背后响起一把轻快明朗的声音。
一名跟卡多鲁差不多年纪的士官小步的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替卡多鲁提起那几个还掉在雪地上的弹鼓。
来人是与卡多鲁同属一个车组的驾驶员———安迪·巴里中士，在第105营里头，巴里兄弟的名字可是出了名的；兄弟俩同在一个连队，同在一个车组———兄长奥迪·巴里上士是少数参加过东线战役的老鸟炮长，而小弟安迪·巴里则是一名技术精湛的战车驾驶员。
“……谢谢你啦，前辈。”卡多鲁的娃娃脸上尽是感激的笑容。
两人一起很快就把所有的弹药搬到车里去。
安迪跟他那个整天沉默寡言的兄长不一样，他算是第105营里头的开心果，这时候也不忘捉紧机会，跟卡多鲁这个新丁开一下玩笑———
“嗨，你知道玛丽·杜德是谁吗？”
正靠在车旁喘气的卡多鲁一下给问倒了，他努力的思索了一下后，摇摇头：“………不知道，是巴里中士的女朋友吗？”
安迪几乎一下子就笑出声来，他赶急摆摆手：“当然不是我的，我也高攀不起———她呀，是艾森豪威尔的那个；话说，有一次她去天堂参观，看见墙上挂着许多钟，这些钟呢，有的走得快，有的走得慢，呵呵，她感到很奇怪，就问主管的神这是为什么，神回答道‘这儿每个钟代表一个男人，走得慢的表示这个男人循规蹈矩，走得快的说明这个男人经常出轨’，好奇的玛丽又问‘请问艾森豪威尔先生的钟在哪，能让我看看吗？’神支支吾吾的不能回答，这时，上帝坐着‘野马’战斗机唰地飞过，还对着他们俩大喊‘用艾克的钟当发动机和螺旋桨使可真不赖啊……’”
大概是因为冬天的关系，卡多鲁觉得几乎连自己的鼻涕也给爆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那么……那么巴里中士的那位是否也去问过？”
安迪咧起嘴笑道：“我嘛………我的那位本来是在这儿的，但后来却给我们的车长占了位置啰。”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炮塔外壳。
卡多鲁定眼看了看安迪所拍打的地方———炮塔的左侧上面除了醒目的战术编号外，还有给人涂上一个名字———
“RELENA·DOLLIAN……”卡多鲁口里念出这个对他来说并不陌生的名字。
“是希罗中尉从第12青年师那边带过来的习惯，他们那儿的人都喜欢把自己女朋友的名字涂在车上，据说可以有保佑的作用。”安迪一脸很不正经的说道。
卡多鲁闻言后便一直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个名字。
这时候，希罗和多诺正从灌木林外匆匆的跑了进来，两人都迫不及待的分别向自己的座车奔去。
“………师部下达的命令，傍晚18：00前必须攻占布托镇和镇内的‘A桥’，全体准备作战………”
希罗的半个身子滑进“W01”的驾驶舱内，他带上了报话耳机，高举右手，然后向前平压———
“PANZER VOR！”
几分钟后，一群咆哮着的钢铁怪兽从灌木林中冲了出来，它们纷纷张牙舞爪的向山下的猎物扑去………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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