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3年8月22日，摩加迪沙南郊……
几名黑色皮肤的少年赤着脚在大路旁踢着一个几乎已经完全泄气的小皮球，时不时发出快乐的叫声……
一辆涂漆掉的已经差不多的本田皮卡在不远处停泊着，车上那几个黑色的壮汉似乎正在上上下下的忙碌些什么的……
不知不觉间，皮球向着这边滚来……少年们原本快乐的叫喊声渐渐不见了……
一个头捆着蓝色头巾的黑衣男子从一旁的灌木丛中走了出来，弯下腰伸出粗壮的手臂把皮球一把抓住……
前来拾球的少年在他跟前停了下来，仰起头露出惶恐的神色直盯着这名高大的男子……
男子把皮球塞到少年的怀中，偏了偏头，沉声的说了句话，示意少年们尽快离开此地……
面对那一双如鹰鹫般锐利的眼神，少年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紧抱着手中的皮球，像受惊了的小黑兔一样向同伴们的方向窜去。
当这伙赤着脚的少年们一起离开了那块大路旁的空旷地后，那名怀里抱着皮球的少年在不远处的小山坡上转过头来眺望时，那个黑衣男子和本田皮卡都已经失去了影踪……
取而代之的，是远处所漫起的滚滚烟尘……
一队美国人的武装巡逻队正要经过。
少年直觉到将会有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于是他招呼过来几名小伙伴，在小山坡上蹲着，以便察看路面上情况。
先头的一辆“悍马”吉普车突然间停了下来，车上的驾驶员和几名美军士兵跑了下车。车子后座上的重机枪手则提高了戒备……
少年们当然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正在纳闷之际，只见其中一名下了车的士兵对着车队后头的其他车辆比手划脚的，并不时发出“OK、OK”的叫声……
一会儿后，第二辆的“悍马”绕过了横在路中心的第一辆车后，继续向前行，车上的士兵还不忘对着同袍们做了个鬼脸……
少年还记得，这辆美国人的吉普车正要穿越的地方正是刚刚那些诡诈的黑色大汉们曾停留过的地方……
未等少年反应过来———随着一声厐然的巨大轰鸣，那辆刚才还神气活现的“悍马”便化为一个钢铁溶炉，车顶盖被爆炸气浪抛到半空中去了……
面对着那堆燃烧着的残骸，后头的美国人一下都目瞪口呆了，直到一会儿后，他们才从嘴里颤颤的发出了“OH，MY GOD”“SHIT！”
身边的几名小伙伴在爆炸的那一刻就已经吓的拨腿就跑了，只有那名少年还愣在原地———
他发觉到，一向骄横的美国人原来也会有一种名为“恐惧”的脸色……
***
2.《行动》
A连，抵达摩加迪沙的半个月后……
“嚓——”
希罗·尤中尉拉开房间的窗帘，他刚给正在晨操的大兵们和外头那几架正在作盘旋训练的“黑鹰”直升机吵醒了……
东非晨曦的柔和阳光慢慢的洒进他的房间中去，所有的东西都在不知不觉间涂上了一层金色的薄膜………
到了现在，他有点儿想念起大洋彼岸处，那片宠照在同一个阳光之下的土地，以及在那儿，他所挂念着的人………
进驻了这儿快三个星期了，但形势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妙，他们大概离回家的日子还长着呢。
不过对于他和他的部属来说，毕竟还过的凑合着……
执行着所谓“最低限度武力”的维护和平任务……
一架辖属陆军特种作战第160航空分队，编号为“超级61”的“黑鹰”直升机卷着巨大的尾旋从窗边掠过，涡轴发动机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在这片陌生的黑色土地上，新的一天又要准备开始了………
希罗脱去身上穿了一晚的汗衣后，便拿起执勤服走向卫生间里去………
此时，在基地的司令部内，迎来了一名不寻常的客人………
基地司令官的泰勒上校打量着坐在面前的黑皮肤客人，这位客人是他所派遣的一个小分队在今天凌晨时分对一支公路上的车队进行强行拦截后，再“请”回基地里来的………
“加里森将军一会儿就会过来，你就老实一点，把你所了解的情况全说一遍吧，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泰勒用强硬且不容妥协的语气说道。
“究竟穆罕默德·法拉赫·艾迪德———也就是你的主子，到底是躲到哪儿去呢？”
“你们美国人不是认为自己是掌控着一切的吗？会有你们所不知道的东西存在？”
黑皮肤的客人以一口流利的英语回答道，脸上则流露出一种毫不在乎的神色。
泰勒盯着他的脸一会后，转过身去走到大门旁：“………我们确实还是掌控着一切，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直到将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而且你也很快会给我们提供一切所需要的协助………”说罢，他的嘴角翘一个阴冷的笑容。
***
希罗把房间的门给锁上后，便把手上的军便帽盖到头上去，把那一头略显凌乱的褐色头发一下子都给遮盖起来。
他转过身来，发觉有一个身影正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
“班杜少尉……”
“是的，中尉。”
正在低头浏览着手里头那几份文件的多诺迅速的行了个礼，在希罗跟前停下。
“这是……你们排今天的训令？”
“是的，主要是进行直升机的绳索机降训练……”
“是高强度的实战演练……”希罗纳闷了一下，却又欲言又止了。
“……啊，士兵们会很快适应了。”多诺给了一个不像回答的回答，然后巧妙的转移了这个话题：“中尉是准备要去餐厅吗？”
“嗯，也差不多够时间集合了。”而且希罗希望在作训时间之前，能去办点私人事务。
现在应该是东岸时间的傍晚7点左右，希望她还在家………
基地餐厅内人头涌涌的，虽然与国内的大型基地相比较下这儿的设备和环境都显得十分简陋，但作为祭五脏庙的功能却尚属完善，毕竟来餐厅是让你吃的，而不是让你看的……
在这个清晨时分，几乎所有的官兵都聚集在这儿，闹哄哄的享受着他们在今天内第一顿的正餐。
几张大大的长餐桌都分别坐满了不同单位的士兵，而军官们则被安排到另外一个比较空阔的地方聚餐。
数道柔和的晨光从外头透了进这个由旧机库改装而成的大型餐厅来，投射在大堂内的金属墙壁上。
卡多鲁拿着自己的那个早餐盘，正在茫然的四顾………
找不着能坐的位置！
刚刚发现了一个空位置，正要走过去，却无意中被另一名身强力壮的“大牛”给一下子挤开了，对方很快就大摇大摆的坐到位置上去。
看来一个天生只有书生模样的人，在这种环境下就注定要吃大亏了……
“嗨嗨，那儿的书呆子，快过来这边吧！”一把很不正经的怪叫声在不远处响起。
一条熟悉的麻花辫子在摇晃着，辫子的主人一边把一只脚踏到座椅上去，一边伸长脖子怪叫着。
在他身边坐着那名黑发士官则以单手托着脑袋，把脸扭到另一边去，装出一副“我不认识我旁边的这个人”的样子。
“狄奥！五飞！”卡多鲁高兴的快步向两人的方向走去。
“我见你像只呆头鹅般在外头团团转，怪可怜的，过来过来。”狄奥一脚把椅子挪开，招手示意卡多鲁过来。
“啊，谢谢了。”卡多鲁兴高采烈的坐到椅子上去。
“说什么话啊，这几个位置可是我们班专用席。”
“什么时候成了‘专用’的？”五飞转过头来，不可思议的看着低头对着餐盘“攻击”的狄奥。
“我前几天跟B连的家伙们玩牌赢了之后，赌资另外计算还赊着呢。”
“………有没有搞错啊？”五飞仿佛很后悔问了这家伙这么一个多余的问题，狄奥的不正经和恶作剧在全连队中是出了名的。
“………这么说来，这儿也还有空位是我的………”
一把沉稳的声音在几人后头响起，尽管四周还是一片喧嚣，但声调却是出奇的清晰。
“排长？”嘴里还塞着东西的狄奥几乎哫了一下。
“注意仪态，麦士维下士。”多诺皱了皱眉头，希罗则同样端着餐盘站在后边。
两人的共同点之一，就是对于那边的军官餐席的存在都不大感兴趣，毕竟在他们的眼中，那儿似乎只是一个充斥着阿谀奉承、虚言假语的场合………平日两人都是找一个比较人少，比较平静的角落用餐就解决问题了，难得今天能碰巧走到一起………
对于所谓的军中礼仪一套，他们都爱吃不吃的，尤其是像希罗这样的军校生，更加是不屑一顾的………所以没等狄奥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一屁股坐到一旁去了。
“呃？”狄奥露出不惑的眼神望望在他身边已经开动的希罗，又对还站在上头的多诺眨了眨眼。
多诺没去理会狄奥，而是坐到卡多鲁旁边的位置上去了。
就这样，五个人坐到一张桌子上去了………
“对了，中尉，今天的机降训练有什么样的安排？”卡多鲁见在座的几个人都默不作声的，于是便想出个话题来打破闷局。
“7：30开训，带上装备到停机坪集合……”希罗举起手看看表，有点不以为然的回答道。
“啊，要注意一下，前段时间B连作训的时候，曾经试过有队员不慎从直升机上摔下而身受重伤的事故……”多诺在旁对大家补充道。
“噢，我记得编排里，你跟我们是一架机的，排长大人。”狄奥甩着手上的叉子说：“有你在这儿啰唆，就不用怕出事了。”
“总之从10公尺高的地方摔到地上去的滋味好不好受，有意见的话你也可以试一下。”多诺对狄奥这种对长官“不敬”的态度———实质上对于他来说，是没多大的关系，他本人也并不在乎这点。
“BAND OF BROTHERS”这样的理念或许就是他跟希罗一样的另类之处。
“对了，中尉呢？中尉是跟哪架机的？”
“超级64，驾驶员是迈克尔·杜兰特。”
“嗨，这不就是一条船上的吗？”狄奥突然间一手拍到希罗的肩膀上，希罗几乎是整个人往前一倾，把脸凑到餐盘里去了。
“三班的都是搭载‘超级64’的，中尉是要随时随地设立连部才会跟机的。”多诺继续负责跟众人解释道。
“杜兰特那家伙还欠我几条烟，上次飞行训练时下的赌。”狄奥喃喃的念着，伸出叉子从对面卡多鲁处弄了一块熏肉过来。
“……竟有家伙在训练时从机上摔了下来。”一早已经收拾完毕的五飞并没有立刻离开，因为他对目前这个话题感起兴趣来。
“训练的强度和真实性提高了，才会发生这种意外。”五飞已经敏感的察觉当中的一些问题。
“……看来是要动真格了。”
听到五飞的这句话，希罗和多诺正在餐桌上挪动的手都不约而同的顿了一下。
刚刚还在嬉皮笑脸的狄奥迅速改变了一下神色，尽管他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实际上他的脑子里的某个部分已经开始引入思考了。
只有卡多鲁，不明所以的看了看因五飞的一句话而突然间沉默下来的大家。
“要来的总会来的………”希罗只是对众人抛下了这么一句后，便把餐盘收拾起来，转身离开了餐桌。
多诺叹了一口气，耸耸瘦削的肩膀：“大家快点吧，集合的时间快到了。”
***
当加里森将军昂首阔步的出现在面前时，泰勒知道他已经达到目的了。
“他都招了吗？”尽管已知道答案了，可泰勒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只是很合作而已。”将军如实的回答，尽管其中已省却了一个过程。
“很好，华府已经不愿意再去等了。”
“哼哼，那个逃越战兵役的小字辈，现在爬到白宫里头反倒是等不及了。”将军拿起火机点燃了手上的烟，还不忘对他名义上的最高司令官发出嘲讽：“我在湄公河打滚的时候，还不知道他躲在哪儿……”
“计划已经拟定好了，‘三角洲’部队的卡隆上尉和‘游骑兵’的麦奈少校过一会儿后就过来见你。”对于将军的脾性，泰勒还是多少有所了解的。
索马里的军阀艾迪德因外部力量的介入而使其深感利益收到了威胁，与是他用制造冲突的方法来试图人联合国部队承认其势力存在。自从上月以来就屡次袭击联合国维和部队和驻防美军的车队以及人员，并造成一定的损失………
其中，美军已有数辆的“悍马”吉普车先后被艾迪德派系的武装分子所预设的地雷所炸毁，其搭乘人员均无一幸免。
一向过于自负的美国人对这种一而再再而三的袭击事件，简直恼羞成怒了，于是艾迪德此人便成了美国人下了决心欲灭之而后快的头号目标。
一场规模不小的惩罚性军事行动已在明地里暗地里酝酿之中………
“能向国防部要求一下，把第十山地师的指挥权转移并纳入这次的行动计划中去。”将军突然间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若论同样的特种作战能力的，‘游骑兵’应该已经足以胜任了。”泰勒对此提出了疑问。
“我知道他们不是一般的步兵。”将军摊开一份摩加迪沙市区的地图，望着上头那一段段错综复杂的路线：“但他们始终还是没有半点实战经验的菜鸟。”
泰勒闻言后愣了一愣，然后很快就会过意来，转过身去执行将军所下达的命令。
***
“喂喂喂，是我啊……我是谁？哎呀，我的亲亲小比露迪啊，怎么连我的声音也认不出了……什么？非洲气候併发症？什么东西来的？……你也不知道？那你说来干嘛？……噢，好了，我可是从百忙之中抽空打个电话给你的，事务所那儿怎么样？……还不错嘛，这就好了，有麻烦的话就请哈华度老爹帮个忙……呃，大概过一个星期我就回来了，等我啊……是啊，好怀念你的牛排，光是吃这儿的压缩土豆就已经够我受了……总之这次回来后，就听你话退役就是了，好吧……来，亲亲一个……”
当事人真的把嘴巴凑到话筒上“啵”的一下，相信大洋彼岸的人亦已经接收到这个经国际线路传送的“飞吻”。
狄奥喜滋滋的挂断电话后，满面春风的转过身来……
但快乐的表情却随即被定格了………
原来有这么一个人不知在他身后站了多久………
“中……中尉……”
快乐的欢笑变成了尴尬的苦笑………
“噢……”仿佛一下子回过神来的希罗摆摆手上的小通信薄：“我是刚刚才来到的，并没听到些什么……”
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狄奥心知这回糗大了……
“中尉要用电话吗？请……请吧……”
狄奥以逃跑般的速度离开了。
希罗望着他的背影，一向冷漠的嘴角不知不觉间翘起了一定的弧度。
他上前拿起了话筒，正准备拨号的时候却想起什么———捻起衣袖在话筒那儿认真的擦了一擦。
话线很快就搭通了大洋的彼岸，电话的呼叫声响了两三次后，彼端的人拿起了话筒………
“喂，你好………”是一把轻柔的女声。
“啊………是我。”当听到她的声音时，他的心跳竟然不禁的加快了起来———从本土出发后到现在，他已经久许没听到过她的声音了。
“是………希罗？”听的出她的声调上的有所变化，是一种思念已久后逢甘露的激动………
“是的，是我………”希罗靠在电话话机旁的墙壁上，微微的低下了头，看的出来，他平日僵硬的表情此刻柔和了很多。
“你………还好吗？”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好，只是但求于远在异乡的此际，能够听到她的声音。
“我………很好，你也一样吧？”
“啊，暂时算是吧………”
电话两端都沉默了一会儿，或许一下子找不着话题，或许因为能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而正在激动着………
他知道，他和她都是同一种不善于交际的人，虽然希望得到别人的关怀，却又不懂得怎么样去和别人沟通。
或许正因为如此，上苍才把一个因缘际会的机会赐予给他们，让他们能够相遇相识………
“我………”她犹豫了一下后，终于再开口了。
“我………昨天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报告要几天之后才出来。”
“哦………”希罗心里知道这即将意味着什么………
“这几天………我都吐的很利害………”她的声调中包含着一点儿喜悦。
“………无论结果如何，你只要保重身体就行。”希罗内心涌起一种莫名的亢奋情绪，但是他明白，此时此刻还有不少工作需要他的全副身心去投入的，暂时不能让其他的事情混乱了他清晰的思维。
他微微的呼吸了一口气，籍此调整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我们这儿或许会实施某种程度上的管制，所以我可能不能再跟你通话了………等过了几天后，我才可以给你电话………”
“………噢，这………没关系的。”她的声调一下子就黯淡了不少，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落寞………
“………总之，希望到时候………是好消息吧。”希罗看见有几名等着打长途电话的士兵开始慢慢的聚拢在他的身后。
“………等我回来之后，我………我向你………”
那几名士兵纷纷露出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前边这名支支吾吾的青年军官。
“………无论如何，我都会等着你回来的，希罗。”她的声音已经因为刚才的某种改变而变得甜滋滋的。
“等我吧，莉莉娜………”希罗犹豫了一下后，才有点依依不舍的挂上了电话………
他默默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浅红色的小绒盒，小心翼翼的把它打开………
里头是一枚即将在不久后到来的一天，会由他亲手套在她纤细手指头上的金色钻戒………
他和她，都会默默的等侯到那一天的………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