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 冰焱
“我叫米蒂·安,有个生病的父亲和三个弟弟,我若不当间谍,若没有这些人的死……我就活不到今天!我连对自己喜欢的人也不能表白!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不象你这样一无所有!” “所以我非常非常讨厌你这样……什么都没有的人!”
那是个如往常般昏暗的黎明,那个人类女孩的嘶喊混杂在硝烟之中散播着,更加衬托出周围的死寂。是的,是人类以及他们创造出的巨大机械战斗整整一夜后的死寂。而那女孩对面年龄相仿的男孩,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或者是听得太清楚也未必…… “那女孩喜欢那个男孩。”父亲在我身后出现,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我不明白。”直到男孩远远走出女孩和我的视线,我才回过身去,看着父亲银白的鬃毛在微风中轻拂。 “人类喜欢把那叫做感情,你永远不必,也不会明白……”
那也是父亲最后一次同我一起迎接朝阳。
世界上只有一种不是为了食物或者自卫而杀生的动物,那就是人类。 看着面前最后一个人不甘心的抛下手中叫做“枪”的东西,挣扎着想以双手来阻止颈动脉撕裂造成的喷溅,直到彻底软瘫下去……脑中浮现的却是曾经时常挂在父亲嘴边的这句。应该,已经有两年没有听过了。 人类的军队在那女孩消失后不久便对周遭开始了毁灭性的扫荡,我并不想做一个苟且的胆小鬼,但父亲却勒令我必须离开——“作为森林的王者,与其说是守护根本不可能保全的领土,不如说是维护仅存的尊严。所以,我不会逃!而必须面对这个疯狂世界的你,只有生存下去,才配做我的孩子!”
于是,完全无法理解父亲的我,还是挣扎到了现在。藉着人类自相残杀的空隙维持着自己的生存空间,偶尔闯入的家伙们命运大抵和眼前这几个没有什么两样。“不过,今天似乎稍微顺利了一些?”这个不知何时冒出的古怪念头在侧后现出那个似曾相识的轮廓后得到了证实。看来,这两年中成长的不止我一个呢。
“原先以为这几个偷猎的家伙目标是豹,没想到居然是这么高贵的小姐呢。”虽然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但是丝毫没有敌意的平和还是能分辨的出吧。不过,要想站立在我的面前,就必须有相应的实力才可以。于是在接连两次闪躲开我的扑击之后,他才能继续说下去,“怪不得那些家伙要做颇多应付高速的准备,不过能有如此凌驾豹之敏捷的本领,似乎也只有传说中的公主了吧?”
似乎也有些出乎他预料的,我没有发动进一步的攻击,不过他也及时的迎住了欲转身离去的我,“这些垃圾还有不少同伙,你肯跟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么?”
……
这是个被人类称为“马戏团”的群体,里面不仅有人类,还有其他的动物甚至我的同类,的确如他所说是个安全的地方。虽然那个叫做“团长”的家伙似乎被我的到来吓了一跳,却很快被另外那个名字是“嘉芙莲”的女性所说服,然后我便有了安身之处。然后我也有了人类的名字——NOIN。 虽然这里的人和动物都要时常去进行叫做“表演”的活动,应该是为了生存吧,不过从来没有我的参与。实际上,并不是马戏团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数个驯兽师在手中的鞭子掉落半晌后才发现腕上那道血痕时,我便获得了整日悠闲的特权,当然,还附带一个独立的房间,就是人类称之为笼子的所在。 所以全部的动物中,只有我可以完整的欣赏马戏团的压轴戏——飞刀表演。 那是个最容易赢得人类女性尖叫的节目,虽然最大的原因恐怕是缘自他的外貌而并非飞刀擦过的凶险。不过,我还是很为之动容过一阵,因为换成我便做不到他那般镇定,虽然我和他同样信任嘉芙莲的技艺。所以,他在“生死”瞬间的眼神从此便时常浮现在我的记忆中,如同父亲转身离我而去的那一刻。 不过,真正让我震惊的,是他同父亲一样喜欢仰望天空中的群星。 某个夜晚,当我登上自己习惯的丘顶时却看到了他的身影,“果然,那样的笼子是锁不住你的。”丝毫没有因为我出现在背后所动的他语气一如平时般温柔,“或许我不该带你来这里的,公主。是我令你失去了真正的自由。” 无声的挨着他坐下,又令我忆起小时也是这样装模作样的跟在父亲身边,听着那些即使到现在也似懂非懂的话。似乎,父亲说那是他,是我,也是所有生命的归宿…… “那里有我出生的地方,虽然我离开那里已经很久了。”原来带着悲伤气氛的,并不只我一个呢……“拼命夺取一切,并且毁灭无法获得的东西,只有我们人类才做的出吧?不过那似乎只是少数站在最高点的家伙们才有权利发动的游戏,而我这样的平凡家伙,只是想生存下来而已……宇宙,总比这里好吧……” 某一瞬间,我以为又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理论上所谓的巡回表演是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但这并不代表演出钻火圈的同类不会闹肚子而体力不支。苛刻的观众们似乎不允许任何与节目单的出入,于是团长和其他团员几乎是绝望的妥协后,嘉芙莲打开了我的笼门,而等候在舞台上的也自然只有他了。 虽然模仿平常同类们坐凳走桥之类的蹩脚表演实在有损我的自尊,但是似乎团长以下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暂时吓止了语言能力。然后是钻普通的铁圈,他的分寸与我的跳跃配合的天衣无缝,这时似乎连嘉芙莲的表情都略显惊异。在满场震耳欲聋的喝彩中他点燃了火圈,马戏团的成员们与观众同时紧张的屏住了呼吸——某些胆怯的同类初次十有八九是要失误在这一项的,因为火焰会唤起某些本能的恐惧。于是在我一跃而过的时候,终于如愿的捕捉到了他脸上难得出现的笑容…… 从此,马戏团的压轴又多了一项。 于是我虽然失去了某些空闲,却多了若干和他相处的机会。直到有一天,直到整个表演结束,我的笼门前仍然空无一人。然后两天,三天…… 是嘉芙莲的到来才令我发觉自己许久没有吃东西了。她脸上的表情,按照人类的说法应该叫“落寞”吧,“你也在想他么,NOIN?对了,也许你还不习惯这么叫你吧?NOIN应该是一个OZ军官的名字,很强的一个女性——这些都是他说的,所以,他第一次带你来的时候,就告诉我们你叫NOIN。”将食物放进我的笼子,嘉芙莲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是个喜欢独来独往的人,这次去卫星连我都是后来才知道,他说那是他必须归去的地方,因为地球虽然是人类的故乡,但联邦和OZ却是卫星的敌人……对不起,我说的这些你应该不会明白吧?我也真傻呢,或许只是看到他经常和你一起,所以才……” 从那天起,我又恢复了整日无所事事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流星。
他回来了,但是又经常匆匆的离开,这次他的身边多了一架巨大的人型机器,虽然我不懂人类的技术,但是本能的感觉出,那机器相当强大,但也伴随着相当的悲哀…… 于是,当嘉芙莲不知从何处救回遍体鳞伤的他时,我知道自己那该死的预感应验了,从那位焦急的女士口中不时说出“高达”,“出卖”这样古怪的词汇,伴随着他变得空洞的眼神…… 身体里的某个部位,好痛……
然后便是某个夜晚,有两个陌生人偷偷潜入马戏团的营地,正巧他们选中了我的笼子前面作为暂时的停留地,我才能察觉其中一个又是似曾相识的身影。 “杜洛瓦·巴顿,高达五机师之一,他果然没有死。”刻意压低的语调并没有完全掩饰住情绪上的得意。“这次我们遇到了大买卖呢,是吧,安中士。” “这件事情还有别人知道么?”同样压低的声音中却有着一丝不同的颤抖。 “当然没有,除了……”那自得的语言被消音手枪的发射声中止了一瞬间,“安……!?为……为什么……” “对不起。我不能让你把这个消息传递到指挥官那里。” “可……可是我已经……”身体仆地的声音掩盖住了另外一声异样的轻响,但是安似乎并未顾及。 “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以出卖无数无辜者的代价换取了自己和家人的生存,甚至出卖了自己的初恋……抱歉,这次你也是无辜的……”她终究被身后的脚步声所惊动,等她看清背后出现的是我时,手中的枪也滑落地上,右腕上更添了一抹血迹。 那是我的血。安在察觉后目光便移到了那血迹的源头——我的右爪上。那里,现在只有三枚指甲。最初脱离父亲的庇佑时,踏入人类的陷阱后被锁入笼是必然的事情,当时的我以一枚指甲的代价学晓了自由出入的能力,想不到这次听到他名字时的分心,竟又让我犯下如此低等的错误…… “这,是我的报应么?”面前的女性缓缓闭上了眼睛,而我却在之前读出了父亲在当年就告诉过我的讯息——“我希望……和你一直在一起。无名,我……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于是,在她再度睁开眼睛之前,我已经转身飞奔而去。
循着先前两人的气味找到总部并不困难,可胆怯的人类在这里的布防还真是密不透风。大概,因为对手是他吧?几乎无计可施正准备硬闯的我却发现一辆军用吉普正好开来,并且后门虚掩。抓住驾驶员跟随卫兵进入岗楼办理手续的一瞬总算钻入车内,外边似乎响起另外卫兵互问是否眼花的嘟哝声。发动机响起,驰入庭院的同时转过她那张略带笑意的面孔,“看来,你真的比我想象还要聪明呢……” 最后一重门岗任凭安的百般言辞仍然拒绝放行,无奈之下,枪声响起在表面空洞的院内,然后逐渐移向远处。借机奔入主楼走廊的我却只能漫无目的四处寻找。等到发现带有那死者气味的某信封正持在某人手中消失在某一门口,奔去时已经听到“X中士说是绝密情报,只能由您亲自拆阅……”。 用尽全身力气撞开房门(幸亏不是双层隔离),扑倒送信的人的同时就发现那叫做指挥官的人已经面带笑容的拆开了信封,正在读那寥寥几笔。下一刻,那信便连同数根手指一同落入我的口中…… 门外凌乱的脚步声已经近了……
这或许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是为了食物或者自卫而杀人吧?不知为什么,脑中出现的却是这个荒唐的念头。父亲说的对,这个世界上,似乎真的有比生命,尊严还要重要的东西…… 可惜,我还是没有明白…… 转头望向窗外,今天的星星,好美……
然后,便是密集的枪声,好近,又仿佛好远……
***
“情报人员哗变,OZ长官离奇遇害……”杜洛瓦·巴顿在嘉芙莲怀中读着报纸,平和的脸上突然现出一瞬间痛苦的表情,“N……NOIN……?为什么我会想起这样的一个名字?” “已经不重要了,杜洛瓦……”
***
期盼奔向你的一瞬,让火焰燃尽我的幸福……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