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那个驾驶员，找出来，赶快解决了。”

“我还在找——”

“是吗？”

…………


“阿定今天的状况还算正常，不过镇定剂的注射还要继续。”

“菲勒，注射的话还是由你来吧。”帕尼西看了一下针筒，似乎昨日的经历依旧令她心有余悸。

“恩。帕尼西，为阿定换一下血包吧。”菲勒边做着准备的工作边指指床头快滴尽的血包。残留下的血艳丽地有些刺眼，轻轻地晃着。

帕尼西凝视着血包许久，才似回过神来，歉意地一笑走了出去。



“怎么去了那么久？”

“找不着血库，耽误了点时间。”帕尼西的微笑有些不太自然。她把原来快用尽的血包摘了下来，挂上了新的，一边准备着将导管从旧血包上拆下来。她有些心不在焉的，一直拆不下导管。

菲勒有些微叹着笑了一下，抬头，无意识地看着挂在那为晃着，漾起微微的波纹在阳光下略显着透明的橙黄色。

帕尼西好不容易拆下了导管正准备动手，菲勒突然惊叫了一声一把夺下了血包：“这个血包有问题。”


“血库中出现了很多有问题的血包。所有的输血必须马上暂停。”

“怎么回事？”

“等检验结果出来才会知道。不过——可能”

“联邦已经盯上这里了？”

“恩。”

“检验的结果出来了，是氯化铁和氰酸钾的混合物。”菲勒的语调十分凝重，看着略有些不安地坐着的帕尼西，“有巨毒。”

帕尼西沉默着，没有说话。

“有人想在针对阿定，先是安眠药，后是血包，还有你那次——”菲勒收住了话头，盯着帕尼西，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为什么，你要杀死阿定。药是你换的，为的是让后面的工作不致于惊动警惕的阿定，制造不必要的麻烦。注射的那次是故意的，血包的手脚也和你有关，没有错吧。”

帕尼西依旧沉默着，没有回答。

“是联邦吗？为什么非要杀死阿定？”

“菲勒，阿定是受过不一般训练的。他的身体，他的精神的控制能力，一切都有着训练的痕迹。他是反联邦的人。”帕尼西终于开口了。

“可他只是一个孩子——”

“孩子？他是一个兵器，完美的兵器。知道他在那次至使他受伤的暴乱中干了什么吗？他一个人解决了四架MS。他就这么轻易地杀死了四个比他年长许多经验丰富的驾驶员。”

“怎么可能，阿定那样一个瘦弱的孩子，他才还不到10岁——”菲勒一下愣住了，难以置信地轻轻呐呐着。

“可是，这也不能成为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的理由。他一定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他是被迫卷进这样的生活中的。你没有看见他看十字架时候的神情，他一定是经历了很多的痛苦而没有人给他关爱。他还小，他的路也许还可以改变，他需要人去爱他——”

“说这些没有意义菲勒，联邦不会放过他的。”

“联邦，为什么他们有工夫去镇压所谓‘暴乱’却不去关心一下他们造成的无家可归的人们的生活！尤其是那些流浪着的孤儿们，他们中的很多根本还无法照顾自己。是联邦把武器和战争带上了宇宙，是他们四处激化了事端，带来了镇压和死亡！人们只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而在反抗而已。他们自己给自己制造了这么多的敌人，现在反过来连这样的孩子都不放过！”菲勒的语调应激动而略略颤抖着，似乎长久以来一直压在心头的愤怒一下全爆发了出来。帕尼西的目光有些复杂地注视着她，没有打断她的话。

“我仇恨这些愚蠢透顶的战争，让这一切赶快结束吧！在流血死亡的都是一些无辜的人们。”

“没有那么简单的，菲勒。所谓无辜的人们是什么呢？像阿定那样的孩子吗？他有可能会在联邦的手下安静地生活吗？我们也想要和平的，但我们也要生存下去而不是坐在那里等待着被杀，我们也是在被迫地战斗的。”

“可是阿定——他还是个孩子。应该给他机会让他像其他孩子那样生活，他将来的路一定是可以改变的！帕尼西——”

“也许吧。他还有他不定的将来——”帕尼西突然微微地笑了起来，“知道吗菲勒，我想会地球，那个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那里的土地会真实地抓住你，告诉你不要到到宇宙中去。这次任务完成之后，我就可以回去了。”她轻轻地闭上了眼。




“那个驾驶员解决了吗？”

“我还没有找到。”

“接着你要告诉我什么呢，是不是那家医院只是一家普通的平民医院？”

……

子弹直接穿过了心脏，只发出了一声微响。帕尼西绝望地一笑，轻轻地倒了下去。
“我想回地球，那儿真得很美……”

（八）

早晨的阳光将菲勒从希罗的床前唤醒。床上的希罗仍旧安静地躺着。她轻轻整了整他的被角，小伙子依旧睡得很沉。他的身体完全放松着，略略松手心上放着那个银色的十字架。菲勒看着他清秀的面孔笑了，毕竟还是个孩子。

推开医护室的门，帕尼西不在。终于决定回家了吗？也许此刻的她正在地球的某个角落微笑吧。菲勒感到一丝的释然。终于，一切可以重新开始了。

但她错了。

在她注意到桌上的字条的几乎同时，第一声枪响从大门外传来。

“菲勒，带阿定离开，这间医院隶属于一个反联邦组织。愿上帝保佑你们。”

零星的枪声之后，沉重的脚步声开始在走道中回响起来。菲勒匆忙将字条塞进自己的口袋中，匆忙地跑向孩子们的病房。




“阿定，阿定——”希罗勉强地睁开眼睛，菲勒温和的笑脸有些模糊地出现在眼前。希罗昏沉沉地，有些茫然地看着菲勒。

门猛地被粗暴地撞开了，几名持枪的联邦士兵走了进来。菲勒有些紧张而坚定地站在原地，略皱着眉看着闯进来的几个人。一屋的孩子难得地安静，几个年纪较小的孩子蜷缩在被子中，身体略略地打着颤。

为首的士兵在屋中走了一圈，笑了一下：“都是些小鬼而已。护士小姐，你也不用那么紧张嘛，联邦又不是那些是非不辨的叛军拿无辜的平民做挡箭牌，我们不会伤害小孩子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平和，回头对身后的同伴说：“我们走吧。”

走在最后一个的士兵正准备回头，目光正好迎上了躺在床上的希罗。他的手中紧紧地握着十字架，用一种冷静、倔强而防备的目光盯着自己。那个士兵看了他一会儿，嘴边绽出了一个微微的笑意，走向希罗。

菲勒几乎要冲上去拦住他，希罗紧紧地咬着唇，却用毫不畏惧的目光盯着他。

他走到希罗的床前，看了看他手中的十字架，伸出了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希罗的头：“是个小男子汉了。愿上帝保佑你。”他的声音略微地沙哑，目光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希罗略略一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十字架。抬头，那名联邦士兵已经大步地离开了。




“阿定，你可以出院了。”士兵的背影刚刚消失，菲勒便微笑着说。她显然轻轻地松了口气，微笑后面有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和不安。但她努力地微笑着，像是想安慰眼前这个比她更加镇定的孩子一般：“跟我来吧，阿定。”

希罗顺从地从床上走下来。由于镇定剂的药效还没有完全地过去，他的步子并不太稳。“喂，小子，祝你好运。”一旁的“头儿”突然开口说了一句。希罗根本有如没有听到一般，从他的身边走过。“真是的。干才还说他什么男子汉的——”“头儿”在一旁不满地呐呐被希罗毫不犹豫地关在了门后。




“那个驾驶员还没有找到吗？”

“恩。而且由于失去一个内线，一大批人无法断定身份。根据原来的估计来看，还有很多反联邦的人混在医院当中没有被找出来。”

“是吗？看来也只有采取最后的手段了。”

“可是——那毕竟是一家民办的医院，有很多的平民在里面……”

“那些叛军就是想利用这个让我们手软，不敢动他们。战斗总是要有牺牲的，那些平民就算是被叛军押做人质，我们无力解救就好了。这种东西还要我教你吗？”

“是——”




联邦的士兵带着“找到的”一些反联邦组织的人们，开始迅速而有序地离开了，同时，菲勒带着希罗在医院中穿行着。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有意走得较慢。等到他们到达后门的时候，原先包围医院的联邦士兵都已经开不见了。

“他们撤离的速度还真快。”菲勒不禁有些狐疑地低声说道。

“好了，阿定——”菲勒的后半句话被划过天空的尖锐轰鸣声吞没了。紧接着，医院的正中爆炸开了。冲天的火光中，尖叫声和奔跑声混杂在一起，同时，又有两处爆炸了。巨大的门墙坍塌了下来。菲勒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把希罗压在了身下。

大地在剧烈地颤动着，某种冰冷的液体顺着希罗的脸颊流了下来，艳丽地刺眼，是菲勒的血。菲勒似乎不顾一切地紧紧地将这个叫做阿定的男孩压在了身下。




周围完全地安静下来之后，希罗才得以挣扎地从菲勒的身体下面爬了出来。异热引起的大雨中火光还在疯狂地跳动着。

“阿定——”菲勒有些冰凉的手指轻轻碰到了希罗的前额，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你要有自己的将来。愿上帝保佑你。”她海蓝色的眼眸温柔地似乎可以包容下一切东西。她的手轻轻地松开了，渐渐失去光泽的眼睛含着笑意看着殖民地空荡荡的天。

希罗用自己的身体为身下的那个人遮着雨，任雨水那么重重地敲打着他的身体。他握了握手中的十字架，将它轻轻地放在菲勒逐渐冰冷的手上。

希罗默默地站起身来，雨水模糊了他眼中的感情。他沉默着回身，身影很快消失在雨中。

银色的十字架被雨水静静地冲刷着，在雨中泛着温柔而忧伤的光泽。